来香港之前,林樱桃原本打算,见到蒋峤西就当面质问他一些问题。
这三年里,又或者说是从小到大,一样的疑问总盘桓在她心里。
从十岁时的“你为什么去了省城不给我写信”
变成了二十岁“你为什么那天提起行李没有道别就走了,一点儿音讯都不给我呢”
林樱桃在教育学读到大三了,她学到的案例越多,越发明白一个家庭的重要。她经常回想从小认识的人,杜尚、余樵、蔡方元、秦野云、耿晓青、辛婷婷她当然也会想起蒋峤西,想起蒋峤西经历的每一个部分。蒋峤西可以通过自身的数学天赋,日复一日的努力,去抵抗命运,可他却无法抵抗自小在家庭里养成的“本能”与“性格”本身,很大程度上,这就是蒋峤西自己。这才是真正的,叫人无法去抵抗的“命运”。
林樱桃很想问他,蒋峤西,你家里究竟出了什么事,你为什么不肯对我说。你不是一直想去美国,去加州伯克利大学吗,不是有很多奖学金吗,没有堂哥的资助也可以去的,你为什么不去呢。你为什么留在了香港,你谁也不联系,你怎么开始打工做家教了,风险那样大,你很需要钱,为什么不告诉我们,我可以在北京打工,我爸爸妈妈可以借给你钱,你到底过着怎么样的生活
临走前你说,让我别忘了你。这到底是什么意思呢。要我等你还是不用等,只要林樱桃不要忘了蒋峤西就行呢。你到底想要什么
这些或愤怒,或不解,或委屈的疑问,在林樱桃心里憋了太久太久了,她本想见到蒋峤西的面就问他,全都问清楚才行。
可发着烧,被他抱着,问不出口了;睡在他的床上,到他在地板上过了一夜,一时不知道该怎么问了;被他照顾着吃饭,着他的眼睛,也不知道该说什么;坐在医院里,着他来回奔波,分明是不说话的性格,却一遍遍地为了发烧感冒来回去问医生
他们一起乘城巴回租住的廉价公寓,中间还要转乘地铁。林樱桃裹着他的外套站在他身边,蒋峤西一开始扶着扶手低头查药盒上的说明,后来伸手把林樱桃搂过来,好像想把冷气也给她挡住似的。
等回到公寓,发现电梯居然还在维修。林樱桃被蒋峤西牵着手一起爬楼梯。她爬到第九层就爬不动了,昨天从下了飞机就走了太多路,发烧烧得一点劲儿也没有。蒋峤西让她站在九楼的台阶上,他转过身下去了,说“来。”
林樱桃双手抱在了蒋峤西肩膀上,被蒋峤西握住了两边膝盖,这么背着往楼上走。林樱桃领口里的樱桃项链掉下来了,蹭在蒋峤西脖子上,好像感应到了那个把它戴上去的人。
“蒋峤西。”林樱桃趴在他背上,她心里塞的满满的,她也不知道那是什么。
“怎么了。”蒋峤西问,他有点喘,他也累了,但他一声不吭地背着她往上走。
林樱桃扭过脸,把脸颊贴在他后脖子上,也不说话了。
今天才是二号。林樱桃想。她有一个假期的时间可以一点一点问蒋峤西这些问题。她已经找到他了,这比什么都重要。
而且我还有表哥给的十万块钱。林樱桃又想。
租屋实在是太简陋,连把凳子都没有。林樱桃简直可以想像蒋峤西每天在外忙到深夜,回来简单洗漱,倒头就睡的画面。她在床边坐下了,背对着不透光的深蓝色窗帘。她着蒋峤西把手里的药袋随手放在桌子上。蒋峤西弯下腰拉开他的包,从里面拿出两个苹果来,他开门出去洗。
不一会儿,他回来了。林樱桃从他手里接过其中一个,自己拿着吃。
蒋峤西把另一个搁在伸缩桌上。他从兜里掏出林樱桃的病历卡,还有港澳通行证之类的证件。
“昨天几点到的香港”蒋峤西低头问她。
林樱桃咽下苹果说“上午十点。”
蒋峤西把林樱桃的证件归类好,全装进那个装药的药袋里,生怕林樱桃粗心弄丢了似的。
他拿起水杯出门去了,过了会儿接满热水回来。他拿起那个给林樱桃的一次性纸杯,弯腰往里面倒水,让林樱桃自己拿着。
“那怎么过来的”他站直了问。
林樱桃说“我先去了港大,想去找找试试,但是港大放假了,我转了一大圈,在路边问了好多学生都不认识你”
蒋峤西不发一语,他站在这个小屋子里,低头林樱桃天真的脸。
“然后蔡方元给我打电话,说他工作室有个人认识港大的学长,加过一个租房群的群主知道你,”林樱桃说到这里,对蒋峤西一笑,“对了你知道吗,蔡方元在上海自己开了个工作室,网络工作室,好像可赚钱了。”
蒋峤西听着,他眼尾垂了垂,点头笑了。
林樱桃继续回想“然后,然后他给了我几个地址,我就找到第一个公寓去了,在深水埗那边,那个老大爷一开始光赛马啊,也不和我说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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