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樱桃额头上贴着退热贴,她迷迷糊糊,在裹紧的毯子里时不时歪头,想逃避那种沉重的头痛。
有人抱着她,搂她,给她喝水。她总感觉好像回到了昔日的群山职工医院里,绿色的窗帘在光里摇动,好多护士姐姐走过病房,爸爸抱着她,妈妈笑着说,樱桃,你这是什么,余叔叔给你买黄桃罐头来啦
林樱桃一下子睁开眼。她醒了,却并没有到令人垂涎欲滴的黄桃在勺子里。
天花板低矮、泛灰,压在她头顶上方,墙角有些渗水的痕迹,让墙纸褪色了。林樱桃眯了眯眼,她望向了左边的窗子,深蓝色的窗帘拉起来了,缝隙里有阳光刺进来。
林樱桃枕在一个不太舒服的枕头上,对她来说有点太高了,枕头上有股消毒水味儿。她身上裹了一条好大的毯子,将她脖子下面连肩膀全都裹住。林樱桃出了好多汗,她试着转动脖子,脸颊摩擦的头发也全是汗。这是一间太小的房间,她躺在床上,感觉有一扇房门近在眼前,像监狱一样。
林樱桃手伸出毯子,轻轻揉了揉眼。
她在床头边到了一张伸缩桌,桌上放着打开的药盒、撕开的退热贴的包装、一次性纸杯,还有塑料袋系好的打包外卖。
林樱桃想坐起来。
有那么一会儿,她以为她在幻觉中到了蒋峤西那个小男孩就背对着她,靠坐在她的小床边,坐在竹席子上,正低头专注算他的奥数题。
林樱桃张着眼睛,她望着他。
那个年轻男人就背对着她,他坐在床边的地板上,垂下脖子,好像睡着了。
林樱桃掀起身上的毯子,她浑身没力气,头还沉甸甸的。她低头了自己身上,还是被汗浸得皱巴巴的衬衫,不知怎么弄得脏乎乎的短裙。林樱桃伸手一撩脸颊边的头发,别到耳后去。她撑着床单想下床,才发现地板上并没有拖鞋,只有被人从她脚上脱下来了,搁在床边的一双白色运动鞋。
林樱桃赤脚踩到地板上,她在那个年轻男人身边蹲下。
年轻男人垂着头,林樱桃近近望着他,能在他头发的缝隙里到他额头上那道浅浅的痕迹。
“蒋峤西”她轻声问。
蒋峤西低下的头往前一顿,忽然睁开眼了,他好像听到了什么咒语。他回头要床上,却扭头见了林樱桃。
林樱桃忽然靠过来,两条胳膊抱住了他的脖子。
“蒋峤西”她说。
蒋峤西的手有点僵硬,也许是因为累了一天一夜,也许是坐在这里,睡得麻了,也许是昨天抱着林樱桃爬了十一层楼,到现在还没缓过劲来。他慢慢伸出手,去抱林樱桃的腰。他低下头,麻木的脸颊蹭在林樱桃的头发上,是感觉到了痒,才慢慢恢复了知觉。
“樱桃”他轻声问,他好像还没睡醒呢。
林樱桃的背在他怀里发颤,蒋峤西好多年没抱过她了,林樱桃又长大了,已经长大成20岁的女人,连她的汗里都仿佛有股不同的香气。
蒋峤西忽然想起他昨晚忘记刮胡茬了,他下巴不小心蹭到了林樱桃软烫的脸蛋,肯定刮到她了,林樱桃下意识把脸扭开,却又更深地埋进他肩头里。
蒋峤西闭上眼,他紧紧搂住了她的腰,喉结不自然地吞咽。他深吸了一口气。
“蒋峤西,这里是哪里”她趴在他身上问。
蒋峤西说“是我的租屋。”
林樱桃问“为什么这么小”
蒋峤西说“就是这么小。”他笑了。
林樱桃的下巴搭在他的肩头。
“你昨天什么时候回来的”
蒋峤西说,十一点多。
林樱桃说,为什么这么晚
蒋峤西说,一直一直都是这么晚。
于蒋峤西来说,他一贯是没有什么“家”的实际概念的。在省城的家,森严、冷酷,曾经是母亲秩序森严的竞赛营;在群山的家则冷清、破旧,常常只能面对父亲麻木的脸庞,或是满室呛人的烟雾。
这间廉价租屋狭小、闭塞,能装下一张床,对蒋峤西来说,就已经具有了“家”的全部用途。
可是蒋峤西也知道,“家”不应该只是这样的。
这一刻,他坐在自己租屋的地板上,把委屈地和他说话的林樱桃抱在怀里。这是头一次,蒋峤西开始不急于离开这个丑陋阴暗的洞穴。他低下头,他把樱桃自私地抱紧了。
“对不起,樱桃”蒋峤西轻声说,不由自主的。他昨天到林樱桃坐在楼下,香港的夜那么黑,樱桃一个人跑过来,等着他,他在心里唾骂自己。
林樱桃的手还抱在他肩上,林樱桃委委屈屈地嘟囔“你应该有好多好多对不起要对我说”可话没说完,樱桃的身体却往下倒了,蒋峤西一下子撑住她。
“樱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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