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厢杨伦回至房中,便见夫人周氏在灯下低头做针线,不禁皱眉道“这会子天色暗,怎么还做这些,仔细伤了眼睛。”
周氏闻言抬起头,笑道“不妨事,已经快做好了。”
杨伦着妻子眉间的倦色,叹气道“你成日家忙活这些,也太累了些,依我还是买个针线上的人罢。”
周氏闻言嗔了他一眼,道“咱们统共四口人,已经有十来个下人了,还买人做什么。”
京城花费用大,杨家也不过是耕读之家,当初买这座三进的宅子便花了泰半的家底,因此杨伦虽做了官,家中也没有添置多少下人。
他们家四口人,除了各人贴身服侍的小厮丫鬟外,只有两个专管洒扫的粗使婆子,两个来往使役的仆妇,一个门房并一个厨娘。
周氏又诸事俭省,素日也不用那些针线上的人,因此差不多儿的东西都是她与丫鬟腊梅自己动手。
杨伦道“也不必这般俭省,你我都是奔四十的人了,比不得年轻那会子,你素来身子又不好,更应该小心保养才是。”
周氏将针线打了个结,咬断线头,将做好的袍子在杨伦身前比了比,口中道“我不过闲着做一点儿,累不着什么,你不当家不知柴米贵,单现在咱们一家子的嚼用就不少,这柴米油盐酱醋茶,哪样不要钱,你每个月俸禄统共只那几两银子,够做什么使况且安哥儿与茹姐儿也大了,日后用钱的地方多着呢,凡事都该俭省些,哪里还能这么大手大脚的。”
他们家终究不是大户人家,翰林学士虽然清贵,却没什么油水,杨伦又只是从五品侍读,每岁俸禄也不过80两银子和80斛禄米。
便是加上三节两寿,冰敬炭敬这些额外收入,一年到头也不过一百来两银子。
京城居,大不易,一大家子的嚼用便是一笔不小的开销,加上一年到头的人情往来,应酬交际等各样打点使费,更是一笔大开支。
儿子杨安今年十一岁,过几年也要读科举,到时候也要打点使费,女儿茹姐儿虽只九岁,也要着手攒嫁妆,可谓是处处都要用钱。
好在他们家祖上传下些田地,这几年又陆陆续续添置了些,几百亩地春秋两季的租子也有五六百两,杨伦每年还有替院挂名的润笔费等杂项收入,日子才不至于过得紧巴巴。
只是这两年年景不好,田庄上的出息少了一大半,周氏自然要精打细算些。
杨伦着眼前针脚细密的棉袍,心中欢喜,又心疼妻子,拉着她的手道“我的衣裳已经够多了,不必再给我做了,你自己多裁几身衣裳才是。”
周氏拿了袍子给他试穿,道“我的衣裳很够穿了,倒是你,素日穿的那几件袍子都旧了,眼着就是年下了,你每日上衙门,又要出去应酬,还穿着旧袍子像什么样子。”
杨伦固执道“赶明儿你也做几身,叫腊梅给你做,别又自己动手。”
周氏闻言心中一甜,只得答应着,微笑道“可巧今日珣哥儿送来的年礼中有好几匹缎子,都是官用的好料子,颜色花样都极新鲜,还有一卷上好的皮子,银鼠灰鼠都有,回头裁了,咱们家每人做两身新衣裳过年。”
杨伦闻言一怔,随即一叹,道“这孩子是个有心的,怕白孝敬我不收,故意添在年礼中送来。”
周氏道“可不是,知道你身子不好,这次送来的年礼中有好些补品药材,还有两张极难得的雪狼皮,可是极难得的,你一到冬天就腿疼,听人说雪狼皮对寒湿关节病极好,这两张皮子正好给你做个褥子。
除这些外另有好些鸡鸭鱼肉和野鸡獐狍等野味,我我们过年都不用采买了,真真费了心思。”
杨伦听了心下越发熨帖,道“我这学生自然是好的,不仅天资聪慧,品性亦是百里挑一,你瞧着罢,这孩子是个有造化的,日后绝非池中之物。”
周氏听了十分赞同,点头笑道“将来也不知谁家姑娘有福。”说到这里,忽想起一事来,问道“对了,珣哥儿的亲事可有眉目没有”
杨伦闻言一怔,道“这倒不曾听说,你忽然说起这个做什么”
周氏横了他一眼,道“亏你还是做人老师的,对自己学生的终身大事一点儿也不上心,珣哥儿这样好的人品,今年也十六了,早该相起来了,上年他母亲便托我帮忙留心,只是我冷眼瞧着,咱们素日认识的人家中也没有合适的,这才问你。”
周氏极喜王珣,有心给他说一门好亲,不止模样性情要好,还要读识字,明理懂事,因此左右都没有中意的。
杨伦浑不在意,摆手道“急什么,珣儿还小呢,过几年再说也不迟。”
周氏道“哪里小了,你这个年纪的时候我都嫁给你了,俗话说成家立业,先成家才能立业,珣哥儿是个有出息的,日后入仕,也要有个人帮着交际应酬,打点人情往来,况且又不是立马成亲,如今先相起来,准了可以先定下,否则过个两三年,京城里适龄的好姑娘都被人挑走了。
原本以珣哥儿的人才品貌,便是大家千金也般配的上,只是门第太高未免以势压人,依我最好聘个读人家的小姐,知识礼,又能管家理事,便是出去应酬交际也不会露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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