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司马回雪惊喘了一声,被这样的质问击倒了。她跌坐在地上,无法控制自己绝望的哭泣。她知道这样做是徒劳的,她了解他,他是个只要下了决定就从不更改的人,所以他在重压之下仍然选择了另外一个女人成为他的皇后,所以她任凭怎么努力也无法更改在他心里,自己始终出身于司马家族的事实......眼看他深深地叹息了一声,竟是毅然扭头向外大步走去;她急忙跳起来,顾不得满脸未干的泪水,扑到他脚边,紧紧地抱住他的一条腿。
"不,不行......我不能眼睁睁地看着你去送死,不能眼睁睁地任你陷入危险之中!"她痛哭失声,仰首望着他的容颜。可是那张她那么热爱着的脸,却好象离她是那么远,浮在一层朦胧的水雾里,使她怎么努力也无法看清。
"我求求你,陛下,不要去......为什么一定要和我叔父拼得你死我活才甘心呢,为什么你不能宽容他的罪孽呢......"她痛哭着,泪流满面地苦苦哀求着他。"我保证你一定不会遭到和齐王一样的下场,我了解叔父,我知道他虽然意欲独揽天下大权,却还没有胆量篡魏室国祚,自己取而代之......你会一直是统领全天下的皇上的,我叔父至死也只会是你的臣下......也许你做不到自己期许中的那般一言九鼎,可是你还是所有臣民眼中敬仰的天子啊,所以我求求你,我不想看到你白白牺牲--"
出乎她意料地,曹髦蹲下身来了。他深深地望着她,看着她满面泪水的狼狈神情,他那双漆黑如夜、光亮如星的眼眸里,却全然没有一丝讥笑或嘲讽之意。他只是那样久久地凝视着她,那双黑眸深不见底。
然后,他长长地叹息,修长的手指轻抚着她簪在发间的那支发簪--他送给她的唯一礼物。这动作引起了她的震颤,她紧紧抓住他的手臂,屏息地望着他,眼里涌出了新的泪水。在她的脑海里浮现了他写在那张雪浪笺上的飞扬字迹:
--无微情以效爱兮,献江南之明珰。
呵,于她,他曾经是冷淡的、漠然的;可是此刻他的抚触又是那么温柔、那么悲伤,这最后的温情揉碎了她的心,使她猝然呜咽出声,泪落如雨。她张了张嘴,却没有发出任何声音来。她再度尝试,声音却在某处哽住了。
"陛下......"她茫然地望着他的眼、他的眉、他的鼻、他的唇......那一切的一切都是她熟悉的、她铭记的、她珍藏的,却也是让她心碎的。
"这发簪......真的是你想要送给皇后的吗?"她哭泣着,徒劳地追寻着一个答案;但她默默地想着,也许他会仍旧给她相同的答案,为什么她还要执着地问呢?
他注视着她,幽幽地发出一声深长的叹息。然后,出乎她意料地,他竟然很轻很轻地摇了摇头。
"不,不是。"
第三十三章
这答案一瞬间夺去了她的呼吸,使她无法置信地睁大了双眼。她噙着泪水,那样悲伤而绝望地凝视着他那俊美的容颜--那时时在她心头、常常入她梦里的容颜。
不,不行,她不能让这张她爱了那么、那么长久的容颜去送死!司马回雪痛泣出声,狠下心痛吼道:"你......你疯了吗?难道你忘记了齐王要做同样事情的时候,是怎样的下场?这一回,他们只会更狠,不会更仁慈地忍耐你的!即使你可以......把自己的生死置之度外,难道你就不顾......皇后的平安吗?"
呵,为了求得他的回心转意,她竟然是这样的卑微,这样的委曲求全呵。她不惜利用了那个身为她情敌、身为他正妻的女人的名义,只要他愿意停下这疯狂而不顾性命后果的行动,只要他愿意回头......她愿意拋开自己的失败、自己的尊严呵!
她提起了卞皇后,这使得他骤然间惊跳了一下,无法置信地瞪着她。他注视着她的眼神里逐渐升起了一丝了然和怜悯,他明白她是为了什么才迫不得己以卞皇后做借口的;可是倘若他今日不拼力一战,那么明天等待着他的又将会是什么?
被一个荒唐的"天禄永终,历数在晋"的借口迫退皇位,拱手将祖先辛苦打下的大好江山让与司马家族?然后他也许得以获准带着卞解忧、或其它愿意追随他的人,被远远的放逐到边境的荒芜之地去?而她呢?她会成为新朝的长公主,会留在京城、留在曾经属于他的宫殿里,直到她的父兄为她找到比他更适合的驸马,从此与他天各一方、再无重逢的机会,在这离开他几千几万里的繁华都城里,度过往后的一生?
呵,她还在苦苦地追问着他,难道不顾惜皇后的性命吗?可是卞解忧?那似乎此刻已经是离他很远的一个名字了;但她还在寻问着他的一个答案,难道她不知道,即使再多的问题,他也只能让她失望吗?
他深深地、深深地凝视着她,那一眼里仿佛倾注了他的全心、他的全力一样。可是他的眼眸里,含着那样平静的悲哀,以及他无法说出的复杂思绪。
"那么,只能仰仗你的力量来救她了。"
她仿佛被人当头狠狠痛击了一棒,那样悲痛地噙着满眼的泪水,感觉着自己的心在一霎那间沉了下去,沉到了世界的最底层。她在他的眼里看到了一抹决绝,那年轻而俊挺的脸上写着告别的意味,那神情击碎了她的心,使她不顾一切地痛吼出声:
"陛下!我求求你留下来,我叔父一定不会篡魏自立的,即使他再怎样大权在握、即使司马家族的党羽再如何多,终此一生他都会是你的臣下,虽然不一定会受你的驱策,但是总会有人尊敬着你,像我一样仰慕着你......我保证我会尽自己的全力帮助你,即使背叛我的家族、我的姓氏也没有关系......我求求你不要离我而去吧,难道无论我如何努力,在你心里,永远有我叔父横亘其间,使我无法达到你的心底吗?"
曹髦的神情里,一瞬间猝然闪过悲伤的震动,和绝望的热情。他抚着她长发的手猛然一抖,随即离开了她的头顶,在半空中紧握成拳。他断然地推开了她,站起身来大步向殿外迈去,决绝地不曾回首,只给她丢下最后一句话,话音冷冷地在空中回荡。
"司马昭之心,路人所知也!"
第三十四章
司马回雪跌坐在冰冷的地面上,泪流满面。一时间,她竟然无法言语、无法反应、也无法思考,视线只能徒劳地追逐着他远去的挺拔背影,迅速地在她视野里逐渐消失。
她陡然站了起来,一路冲出了殿门,跑下几十级的长长台阶,在宫殿的曲折回廊间奔跑;模糊的视线让她看不清任何东西,她跌倒了又爬起来,衣服脏了也不在意,只是一直跑着跑着,追逐着他那已经消失在她视线里的背影。
迎面一个惊惶失措的僮仆跌跌撞撞而来,司马回雪顾不得自己的威严和外表,一把揪住那个吓坏了的小僮儿,厉声喝道:"陛下现在在哪里?他究竟做了些什么?快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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