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爱人消散在风里,唯独只给他留下一抹红绳,被他紧紧地攥在手心里。仔细看来,那红绳上还带着水晕,向这方空间里被留下的人诉说着:
——鬼魂的眼泪也是滚烫的。
……
阴曹地府里有一间奇怪的屋子。
屋子的主人是一个长相俊美的男子,据说,据他自己所说,他上辈子是文曲星,功高盖主,权倾朝野,连皇帝都得让他三分。
要是别的什么鬼在阎王殿里这么大放厥词,准是要被人……哦不,被众鬼们笑掉大牙的,还会被黑白无常提溜着扔进油锅里烹炸,放到地狱里喂恶鬼。
但这个鬼却是个例外。
一是他长得很好看,一身书生气,却又不是那种卖弄着显得文绉绉的书生气,他那双眼常年带笑,但平静地望着你时,就好像见惯了大是大非,什么都不放在眼里似的。
二来,他是唯一一个敢在地府建学堂的。你说人都死了还读什么书啊,可他偏偏特立独行,就在阎王殿开了个小小的书堂,教那些枉死的还没来得及体验书塾的孩童们读书。厉害的是,阎王似乎对他很关照,对此并没有什么异议,连天界那位神出鬼没的神明下来瞅了几次,都对这种操作无话可说。
久而久之,地府里的鬼也慢慢习惯了这位不让学生喊他“先生”的鬼,偶尔在路上遇到他时,也会依着他的规矩恭恭敬敬地喊他一声:
“沈大人。”
沈大人我,今天过的很不太平。
我已经在这地府待了十年了,教的鬼学生不计其数,今年这届尤其难带,有个总是插科打诨上树掏鸟蛋的皮孩子,三天两头的迟到,我一要拿着戒尺打他他就拽着我的衣带直撒娇。
这不,今天书都读到了第二篇,这死孩子才急冲冲地从门里奔进来,一进来就扯着我的衣带直嚷嚷:“大人!大人!”
“大什么人,刘楚,是谁昨天可怜兮兮的跟我保证今日一定按时到学的!”
“不不不,不是大人,呀,这都不重要。无常大人让我来告诉你,你等的那个人在桥边出现了!”
胖乎乎的孩子手舞足蹈地冲我比划着,激动地唾沫横飞。“就是那个那个,大人你等了十年,逢鬼就拿着画像给他看的那位!正在孟婆桥呢,再不去孟婆婆就要给他喝汤了!哎,大人,大人你等等我啊,哎呦!”
小胖孩在我身后摔了一跤,我却顾不上管他,提着碍事的衣摆直楞楞的就往奈何桥跑。
奈何桥头,一个打扮富贵的人正端着一碗汤,在孟婆的极力推销下正要往嘴里灌。
“等下!”
我冲那龙袍还穿在身上的人喊道:“等一下,梁宴!”
拿着孟婆汤的人……不,现在应该是鬼了的某位手一顿,不可置信地回头看向我。
我跑的气喘吁吁,好不容易跑到他面前,伸手握住他的手腕。
我手上穿着红豆的红绳一摇一晃,沾了一层薄汗,与那人腕上的红绳靠在一起,相得益彰地融在一起。
我边喘边笑,笑着笑着眼底涌起一阵水光,掩饰性地抱怨道:“都说了一定会再见的,你走那么急做什么。”
“梁宴,这回我可没有食言。”
梁宴手里的孟婆汤倾斜而下,浇在地下盛开的彼岸花里。
他弯起眉眼,一如多年前初次相见。他回握住我的手,隔着将近十一载生死不见的时光里,对我说道:
“沈子义,我心悦你。”
我随着他的话笑起来:
“我知道啊,所以一直在等你。”
我踮起脚,在无数鬼魂的目光里,在赶来的小胖孩瞪大的瞳孔里,无所顾忌地吻上梁宴的唇。
“你瞧,咱们不都等到了吗。”
阴曹地府里只有象征着死亡的彼岸花,沿着奈何桥开了一路,诡异又美丽。
于是我可以这样说,我曾经跨过生和死,跨过时间与仇恨,和梁宴重逢在死亡里。
我和他在死亡里拥吻,如获新生。
你看,我就说,有情人自不会分离。
山水不改,你我终有重逢之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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