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宴挑了下眉,他望着我,很长一段时间内没有说话。就在我以为他要露出狐疑的表情时,他却笑起来:“吹掉它你就能回来了吗,当真?”
我勾着唇角,神情看不出一点破绽:“我什么时候骗过你。”
为了让这个谎言更加尽善尽美,在梁宴去暗道里拿那盏灯前,我还一直笑着补充道:
“我的尸体你还没还回去吧,到时候我突然诈尸还魂,要如何跟朝野内外交代。说这都是我和你联手演的一出戏,目的是为了让荣安那个老狐狸露出破绽?这借口拙劣了点,不过交给段久去办,应该能糊弄过去,我……”
“沈子义。”
梁宴突然开口喊我,暗道里没有灯火,只有那盏长命灯燃烧在屋子中央。原本放着我尸体的玉棺不知道什么时候被梁宴挪走了,此时的房间空空荡荡,只有一盏心火在空中燃烧。
梁宴就站在那盏灯旁边,侧着脸,明明暗暗地望着我。
长命灯吊着我的魂魄,所以离它极近的时候,灯火能隐隐约约照出我一个模糊的轮廓,这也是第一次梁宴喝醉了倒在这里,误以为梦见了我的原因。
我都不敢去靠近那灯火,生怕梁宴在一个模糊的雏形里,就能轻易击垮我的所有防线。
我站在原地“嗯”了一声,梁宴听不见,但他伸出手,握着我腕上的红绳朝他的方向拉了拉,直到他的视线里出现一道朦胧的轮廓。
他就就着这样一个连样貌都看不清的轮廓,伸出手仔仔细细描画了一遍,才眨着眼对我说道:“你瘦了。”
“分明昨晚才见过,今早才分别,可我就是感觉,你比昨天消瘦了一点。”
“你不高兴吗?”
梁宴看着我,轻轻地勾起唇角。“别不高兴了。”
我摇摇头,我的泪水在眼里打转,却还是摇摇头。我很想说些什么,很想在这离别的时候说些什么。但我发现,原来痛苦到极致,是发不出声音的。
梁宴对这一切无知无觉,他并没有等到我作答,也没有拿出纸笔要我写给他看。他只是偏头望着那盏灯,笑了又笑,又回头看我。
“吹了它你就能回来了,我知道的。沈子义,别不高兴了,我信你。”
我终于没忍住,往后退了一步,离开灯火的光照范围,掩着面,在梁宴看不见的地方失声痛哭。
梁宴说他信我。
可他不知道,我是个不折不扣的骗子。
我从没骗过梁宴。
平生第一次,便是不再相见。
我看着梁宴冲我笑,看着他低下头去吹那盏灯。
我在风落下来的时候猛地向前奔去,环着梁宴的脖颈闭上了眼睛。
我听到风里我拙劣不堪的话语,裹挟着我的魂体,消失在灭下的烛火里。
我说:
“对不起。
梁宴,我这一生遇见你,从未后悔过。
求你相信我,我们一定会再见面的,我决不食言。”
风停了,烛火熄了。
高高在上好似拥有一切的帝王站在黑暗里,他蠕动着双唇,好半天才发出一丝微弱的声响。
那声音实在太弱,非要贴近了耳朵才能听的分明。
他在喊:
“沈子义。”
“沈子义……”
没人再回答他了。
鬼魂也罢,真人也罢,无论是当初那个恨着他巴不得他去死的沈弃,还是昨日缩在他怀里带他去看烟花的沈子义。
都不见了。
这世间人海如潮,但梁宴知道,他只剩下空空荡荡的自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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