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说:“我想皇上总不至于认为这事仅靠诏令就能行。但事情得这么推行,到时行的行,不行的,该打还得打。皇上刚刚南征取得大胜,当不怕这点小仗,打就打吧。天下不就是马上打来的么?怕甚?是朝廷没银子了,还是我大魏无能兵强将了?”
高盛和独孤未面面相觑,知道她大概只是在钓自己话,又谨慎说:“娘娘,江淮一带的仗胜不胜,影响不大,左右都在南人的地盘上,打败了,咱们不损失什么,顶多损些粮草和士气。可而今要生事的这几个地方,雍、凉、并、冀这几州,都是咱们的腹心啊。而且这些宗主都护,都是兵强马壮,又互相联结,跟朝廷是知己知彼,真若打起仗来,胜负难说。而且是在咱们自己统治的地方生灵涂炭,伤的是朝廷自己的根基。自己人打自己人,百姓也会生怨言的。”
冯凭说:“可皇上已经下了决心,你我若不能想出更好的主意,拿什么去劝他。”
“虽然暂时拿不出主意……”独孤未说,“可臣等认为,为了防止局势更恶化,该劝还是得劝的。这么多人,不是说打仗就能解决的,还是得想个安抚的法子,以抚为上。”
高盛说:“臣等不敢开口,唯有太后能劝止皇上。”
冯凭道:“我知道你们的意思,我会跟皇上谈谈的,你们先回去吧。”
高盛、独孤未退。
冯凭看了看面前的早膳,说了一早的话,饭早已凉了,她也没有胃口,让人撤了下去。起身,来到鸟架子前,她拿了食罐,用细竹签挑了一点小米喂花椒,一边看鸟吃食,一边心中思索着。
杨信跟在她身后。
过了一会,她思定了,转过头去,说:“你挑个人,去瞧瞧皇上在做什么,请他来永寿宫,就说太后有事。”
杨信道:“臣这就去。”
那边拓跋泓刚下了朝,又在太华殿,单独议了会事,正在批阅奏章,高盛等人又来求见,正忙的不可开交。太后那边着人来相请,问他,也不说什么事,他实在烦躁,道:“朕现在没空,你回太后,朕晚些再去。”便将人打发走了。
冯凭这边,站在鸟架子前看花椒洗澡,用喙沾着水梳理羽毛,这畜生一抖翅膀,溅得到处都是水花。太阳光照着,反射出几圈彩虹的光晕。杨信进来,说:“皇上正忙,走不开,说晚些再来。”
她没说什么。
拓跋泓忙了一天,都没腾出空,到晚上,都沐浴了将要上床了,宫女正在伺候他更衣,才忽想起来白天太后的事。
他隐约预感到她要请他过去的目的。
他阻止了宫女更衣的手,道:“不更衣了,朕要去见一见太后。”
又让人取来锦袍穿上,戴上头冠。
他心里有点抗拒,然而还是往太后那边去了。
冯凭那边没睡,她知道他要来,遂点起灯烛,衣服也还没换,哄了宏儿睡着之后,便坐在殿中等待。宦官通传,说皇上来了,随后,拓跋泓便打开帘子进来了。他长身而立,面白如玉,眉目口唇鲜艳,看着神清骨秀,只是表情不太快乐,见了她,眉毛就拧起来。他垂了眼,口气严肃道着歉:“朕白日里忙,没得空过来,让太后久等了,还请太后恕罪。”
冯凭随和地说:“没事,皇上事情忙,白天脱不开身也应当。”
她手示意了榻上:“皇上坐吧。”
拓跋泓看那榻上铺陈着象牙锦席,便轻轻坐下了。
冯凭说:“白日高盛、独孤未来求见,跟我说起朝中的事情,皇上打算削除地方宗主、都护的兵权。”
她口气很温和。
拓跋泓说:“太后也知道了。”
冯凭说:“这么大的事,我哪能不知道。”
拓跋泓说:“朕是这个意思。”
冯凭说:“这件事有些复杂,皇上若不再考虑考虑?一旦执行下去,接下来,恐怕是有仗要打了。朝廷才安定了这么些年,不管是朝臣,还是民间,都不愿意再打仗。”
拓跋泓见她提起此事,也就转头看着她,认真说道:“太后,这种仗,早晚都是要打的。结果都一样。朝廷继续安抚他们养着他们,只是养虎为患,将来会更难收拾。这件事,在朕手上解决了,不用把它遗留给下一代。说白了,朕今天不收拾了他们,来日宏儿登基,他一样要面对。到时,他面对的局面恐怕会比今日更加难办,朕提早做一点,他来日这个皇帝就当的轻松一点。朕不愿意把这烂摊子丢给他。”
冯凭轻轻叹道:“你们都是好皇帝,好父亲。”
拓跋泓听到她叹气,又听到那句你们,是称赞的话,然而语气莫名悲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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