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上,杨晋一疗伤的小屋里。
他自苏醒之后,已记不清在这大缸内坐了多少天。每日在东方芷嫣的陪伴下,学琴吹箫,这段时日倒也过的惬意,而之所以如此努力的跟着这位“授艺师父”学习,就是期盼着有朝一日能为小师姐弹奏一曲《洵美散》。
根据东海的传说,这部乐曲是东海一对神仙眷侣所创的乐曲,这二人去仙陵山隐居前,历经十余年,在写谱、试谱、弃谱三件事上重复了上千次,尝试了数十种乐器来演奏,最终才确定使琴与箫来演奏的《洵美散》曲谱。
创曲的两位郎才女貌,天造地设,《洵美散》曲音的升降起伏,便是二人相识、相知,共同患难相继而相濡以沫的所有过程,略懂乐理的人一听便能感同身受;而对乐理一窍不通的人听到,也会被这首曲子里所蕴含的意境所感染,教他们心潮澎湃,忆起往事。
杨晋一闭着眼,轻轻地吹起这首《洵美散》,脑海里浮现起小师妹的样子,一时间泪流满面。
咚、咚、咚。
有人在屋外轻轻叩响了屋门,杨晋一慌忙揩去脸上的泪水,请对方进来。
屋门被人推开,东方芷嫣背对着退入门内,道:“杨兄弟,我……我来给你加柴。”她的声音很低,几不可闻,想来此时也觉羞涩。
一股寒风吹进屋里,冷得杨晋一忍不住打了个寒颤,他知道东方芷嫣之所以这样进屋,自是要避嫌,毕竟现下他身上连一块遮羞的破布也没有,虽说全身都在缸内,但孤男寡女同处一室,始终容易遭人非议,纵是没有人知道,但她一个姑娘家在自己全身裸露的情况下进来,也让他觉得十分难堪,若非王言羽叮嘱说大缸底部的小火不能熄灭,他是真不愿意东方芷嫣到这间屋子来。
后者背对着他,倒退着走到屋内灯台旁,轻轻将烛火吹熄,届时屋外大雪纷飞,云层厚实,屋外没有半点星月之光,是以烛火熄灭,整间屋子登时变得漆黑一片,除了大缸底座的火苗泛着幽幽的橙红色的微光,再难见到其他东西。
“我为你把柴续上。”东方芷嫣小声道。
杨晋一“嗯”了一声,两颊滚烫,喉头一涩,头一次因为和东方芷嫣待在一起而感到有些窘迫,结结巴巴道:“麻……麻烦了。”偏过头去,不敢正眼去看对方。
东方芷嫣径直来到大缸前,她也不敢抬头看杨晋一的眼睛,低垂着脑袋,蹲下身将怀里抱着几节被童立等人劈好的断木投放进去,等待木柴燃烧的过程里,她又背过了身去,二人一言不发,黑暗里各自听到自己心中怦怦乱跳,直至几乎都要听到彼此的呼吸时,就听"噼啪”一声清脆音响,却是东方芷嫣投入余火里的木柴燃起来了。
她起身走向烛台,使火折子将灯芯点亮,而后头也不回地走出了屋子,整个过程,她和杨晋一仅说了两句话,直到她走出屋外,二人默契的都没有再开口说一个字。
待屋门被东方芷嫣带上之后,杨晋一内心如释重负,额前一层虚汗,抬手揩去,又长舒一口气,道:“只盼这药水早些被吸收干净,早些让自己穿衣出来,免得与人相见,总是如此的难为情。”
抬起眼,盯着不远处的烛台,心中却尽是东方芷嫣先前那阵极轻极细地话音,心中一惊,忙合上眼清静心神,然而下一刻,杨晋一浑身剧颤,继而表情十分痛苦地睁开眼,整个人神色黯然,显然是受了什么打击。是的,他想通过调息运气来平静心神,却没想自己已是废人一个,但凡要想运气,丹田内立马剧痛无比,全身上下的气脉更是形同虚设,没有丁点儿反应。
只此一瞬,先前那种因为羞涩、为难而出现的窘迫感,瞬间消失的无影无踪,取而代之的,是无限的落寞与绝望——他已是废人一个。
杨晋一失神的靠坐在大缸内,心中颇感无助,暗想丹海内的异宝神参为什么这一次不帮自己了?难道在楚齐天刺破自己丹田的时,也将它给毁了去?心中又急又惧,苦于无法如往常一般神识内窥,只能连连哀叹,情至深处,更是掩面痛哭,只是他不敢发出半点声响,张着嘴默默流着泪,生怕东方芷嫣或者王言羽等人听到自己这无能的哀嚎。
也不知过了多久,他终是精疲力竭,斜着身子,靠在壁上闭上了眼睛,静静地睡去。
受伤之后,他每晚睡的都很沉,不再如过去那般警醒。入夜渐深,他的呼吸逐渐变得深沉起来,约莫过了一个时辰,东方芷嫣再一次进来小屋。
她在门外敲了片刻,不见杨晋一说话,这才自己推门而入,但见他靠在缸内已经熟睡,她如先前一般吹熄了烛火,小心翼翼地来到缸边,给下方的红碳加上了几根木柴。
再抬起头时,余光里忽然瞥见杨晋一所在的大缸里似乎有白光一闪而过,她也不知是否是看错了,等了片刻不见再有闪光,疑惑中正欲起身,那团亮光竟然又闪了一闪,心头大惊,目光盯着黑暗深处不敢正眼去看,只用余光留意大缸内诡异的现象。
这一次,她等了近半盏茶的时间,那不知是真实还是幻觉的亮光再未出现,疑惑一下,这才点亮烛台,小心翼翼地走出了小屋。
第二日,龙崖窟炼丹房。
王言羽此时已经换上了一身紫色道袍,袍上用金丝银线刺绣着郁罗萧台,日月星辰,数只仙鹤与麒麟,看上去既神秘又庄严。
他身旁,童立与那农夫、老妇各自身着一身黄色道袍守在丹炉三个方向,三人神色庄严,双手掐诀,静待王言羽下令点火。
酉时三刻,王言羽立足丹炉旁,口中振振有词,继而右手指天,左手指炉,口中低喝一声,童立三人同时并指向前一指,轰得一声,丹炉下竟然冒起一簇烈焰,瞬间将丹炉包围的满满当当。
阔叶林中,负责警戒提防的陈淦双臂环抱一柄仙剑,看着炼丹炉屋顶上的一束青光,怔怔地出了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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