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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渊沉默地听着,过了一会儿淡淡说道:“各人都有自己的私事,管不了那许多。孙仙姑说今日着人再送药材进宫来,可有信儿了么?”
“说是午后送到。我听长宁郡主说,孙仙姑振臂一呼,京城里许多名门望族都加入进来了,筹钱的筹钱,买药的买药,真不枉姑娘闷在房里苦思冥想那几日了,一点都不输于上阵打仗的大英雄们。”
林渊噗嗤一笑:“这话可别当着人说,叫人笑咱们王婆卖瓜。再说了,我只是动动嘴皮子,真正去费神费力做实事的,是孙仙姑。”
“我虽识字极少,亦知晓‘运筹帷幄之中,决胜千里之外’的道理,姑娘在别人面前谦虚也罢了,在我跟前还这样。”
两人说笑一阵,竹青自去忙碌。
大长公主回来时,瞧见林渊以手支颐,怔怔地瞧着窗外发呆,连她进门也不曾察觉。
桌上的荷花酥齐齐整整摆放着,大长公主便拿起一个来,亲手喂到林渊的嘴边,笑道:“你这孩子,就是这样古板。一样吃的,还非要等着我回来,幸而是冷点心,若是热汤热饭等到这会子岂不都凉透了?我在太后那里吃过了,你也尝尝。”
“不单是为等您,我着实不觉得饿,没有什么胃口。”
大长公主仍是向前送着:“不光要劝你尝尝,我还要劝你多吃两个。你可知道,为了这些荷花酥,舞阳公主受了太子好一顿数落,哭得泪人儿似的,午膳也不要吃,赌气睡去了。”
“这是为着什么?”
盛情难却,林渊接过来咬了一口,外皮酥软内馅温润,入口即化清甜不腻,还有一股浅浅的花香。
“为的就是不巧,撞在了太子爷的气头上。”
原来昨儿舞阳公主瞧见池中荷花开得正好,一时兴起,回去便写了几样口味儿,吩咐御膳房做些荷花酥出来,送给各处尝尝鲜儿。
偏是事有凑巧,今日早朝来了八百里邸报,说战事胶着,将士们抵抗得甚是吃力。
战场形势千变万化,况且援军将至,也不值得大动肝火。太子真正气恼的,是这等要紧邸报第一时间居然送到郭粿手中,由郭粿细细看后才交给皇上。而皇上所下达关于人员调动等命令,也均经由郭粿之手,真是岂有此理!
舞阳公主兴冲冲去东宫时,太子正憋着一肚子火无处发泄。见她忙慌慌而来,只为了一口吃的,不仅不领情,反而当着宫女太监们的面儿,毫不留情地将她严叱一顿。
说大难临头之时,她身为一国公主,不能为国分忧也罢了,只知道一味享乐。
林渊想到他今日的种种反常,也明白大半,无奈说道:“这可真是冤枉人了。公主才这个年纪,从小养尊处优的,我原想着自是不能体谅人间疾苦。谁想到,一听说我做药包的提议,公主又是出钱又是帮忙筹谋,还要怎样呢?乘兴而去,败兴而归,被泼一头冷水,公主一定很难过。”
“训斥几句算得了什么?只要将来太子能念及公主今日委屈,到需要维持两国关系时,不将公主舍出去,如今再多训几句也使得。”
大长公主喝了口茶,冷哼一声,不再说下去。
林渊心里一凛。
午后小憩起来,果然见宫人们一批一批地运送药材。
林渊站在窗边看了一会儿,去找大长公主,鼓足勇气说道:“我有一个不情之请。能不能将那些宫女们集中到咱们泰祥宫来做药包,不仅便于沟通监管,咱们这儿也能热闹些。”
她说着,头已经低下去,嗓音里带着软软的哀求和哭腔。
大长公主正在侍弄文竹,回身看了她一眼说道:“抬起头来。”
林渊尽力带着笑意,可眼圈儿仍是不由自主地红了。
她向来懂事体贴人意儿,大长公主爱清净,初来时便将配置的三十名宫人只留下四五个,伺候起来自然有些不便之处,可林渊从不说什么。
这会子乍然提出这个要求,大长公主自是知道,她有不好说出口的内情,直直看了她好一会儿,轻声问道:“你没事吧?”
林渊越发委屈,她咬着嘴唇摇头否认,眼泪却止不住地直往下淌,溪流一般爬满了衣襟。
大长公主拿着帕子替她拭泪:“好孩子,都依你的,不哭了。”
继而愤愤然说道:“你瞧这天下何曾有过公平?男子们为所欲为,总有人能给他们找出合情合理的说辞,再大的恶行,一阵风就过去了。而女子们,仅仅想要正正道道凭着自己的心意活着,就难于上青天。”
这话愈发让林渊难过,她靠在大长公主的肩头,不住地抽泣。
大长公主拍了拍她的手说道:“你心里难受,就哭一阵子,发泄出来。我这就去跟太后说,让那些宫女儿们来泰祥宫。往后我也会时刻留心的,再不会有这样的事情发生了。”
林渊连忙起身拉住她:“您这样太惹人注意了。他若是知道,必然会不乐,移恨于您。等几日吧,找个过得去的借口,再说此事也无妨。”
“不行,你是顾全大局,可在人家看来,兴许是你犹豫不定,他再进一尺就可如愿呢!”大长公主拍拍她的手,“放心吧,我自有分寸。”
好在自那日后,约莫有半个多月,太子都再没有来过泰祥宫,林渊倒是乐得清静。
可宫里却陆陆续续多了一些传闻,说是有士兵们家书传来,言道战事不利,节节败退,军心大挫。尽管皇上有令不得妄议战事,可如何能够抵挡得住悠悠众口?
不出几日,宫里便弥漫着惊惶不安的气息,林渊暗暗担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