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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渊点头:“姨母安排得极妥。”
这时池野打外面进来,手里拿着请帖儿,笑道:“初十那日,大长公主府要举办荔枝宴,下了帖子来。”
陶夫人惊异道:“敬安大长公主么?这倒是奇事了。”
说起这位大长公主,也是京城里一流的神仙人物。她是当今圣上的姑姑,当年为国家安宁和亲嫁到朱波国去。后来经历夫死子丧,朱波内乱,她再无可留恋的,便于动乱之中逃出,独自向着故国跋涉数月。所幸被边界巡逻的将士发现,才得以顺利回到京城。
皇上十分敬重这位姑姑,封了敬安大长公主,终于结束了动荡的前半生。
许是历经波折,诸事看淡。大长公主以上年纪为由,甚少与外界往来,每日直睡到自然醒才姗姗起来。兴致来时捧着书卷孜孜苦读,放下时便观花修竹吟风弄月,随性无拘。从不参与国事,深得皇上和晚辈们尊敬。
敞开府门,大办宴会,于敬安大长公主而言,真是破天荒地头一遭,自是不能不去的。
池柳拿着请帖儿笑道:“我亦许久不曾参与这些热闹,初十那日,咱娘仨一起去吧。”
池野看着林渊,她迟疑说道:“我还是不去了吧……”
好事不出门,恶事行千里,原本占理的事儿,经过形形色色的人相传,不知会变成什么模样。她宁愿在府里清清静静的,也不想去面对那些异样眼光。
“你一定要去。”池野忽然斩钉截铁说道。
陶夫人附和道:“是啊,咱们行得正坐得端,有什么好怕的?渊儿,你记着,无论多完美的人,都有人挑三拣四。由得人家去,自己心无愧疚就好。”
池柳亦揽着她的肩头说道:“我也去,到时候若有那起子小人说我闲话,我吵不过人家时,还指着你帮我呢。”
陶夫人嗔道:“这也是做姐姐的说的话,你不说好吃好喝的想着妹妹,打嘴仗倒想起妹妹来了。”
众人都笑起来,池野趁人不备向林渊一睐眼睛,低声道:“放心去吧,我给你备了份大礼。”
姐妹相见
到了初十那一日,大长公主府门前真个宾客如云,撒眼望去皆是宗室贵戚,脂粉堆绮罗丛,说不尽的衣香鬓影。
林渊心思略定,这样多的人,只要自己安安静静,不生是非,谁也不会多加注意。
夏日骄阳似火,女子们甫一下车,就纷纷拿着帕子轻拭薄汗,跟着殷勤接待的婢女进了敞厅里。
这敞厅三面门窗尽开,两列长桌拼成椭圆形,桌上通铺着翡翠色桌布,花瓶里供着折枝石榴。繁华葱茏的叶子簇拥下,朵朵石榴花红艳如火,绚烂极了。
每位面前都摆着一盘荔枝,一些点心果酒。身后铁架上摆着巨大的冰块,穿堂风阵阵拂过,寒冰化水叮咚作响,如置身于山野听泉,顿觉精神一爽。
待众人坐定,只听环佩叮当,一队女子抱着乐器缓缓走近,丝竹声声,悠扬的歌声随之响起:
夏至初丹,喜有蝉催,向遍桂洲。正丁香大小,争衔红翠,明珠的皪,半擘浮丘。膏滑难濡,绡轻尚汗,一一先教双掌留。妃唇啮,笑玉浆四注,甘入心流……
女子们抱着乐器边唱边舞,身姿曼妙,歌喉婉转清扬,只听得人如痴如醉。
待歌舞止住,丝竹俱罢,主位后的浅紫帐幔掀开,一位满头银雪的雍容妇人在婢女环绕下从容进来。端庄大方,气度卓然,正是敬安大长公主。身旁跟着的则是舞阳公主,众人纷纷起身见礼。
大长公主和蔼笑道:“这些年我虽在京城生活,总不大见人,消息闭塞,世事不知,多有不周之处。孩子们为了让我这个老婆子热闹点儿,总是费心想着花样逗我开心。前儿岭南荔枝才到,皇上太后就赏了两箩筐进来不说,各位嫔妃和孩子们也纷纷孝敬一份,我哪里吃得了那许多?便想着将诸位请来,共襄盛宴同沐皇恩。谁知皇上听说后,越发高兴,将御膳房的南方厨子拨了两位过来,做一桌荔枝宴,请诸位尝尝鲜。”
众人又是一齐叩头谢恩,大长公主说道:“我是个撒野惯了的,最怕规矩礼法,若时时拘着礼数,真譬如给我罪受。大家都请自便,越随和,我才越高兴。舞阳,你替我多招待吧。”
舞阳公主剥开荔枝送到大长公主跟前,笑道:“那就开宴吧。客随主便,都别拘谨了。这荔枝是最娇贵不过的果子,一日色变,二日香变,三日味变,早一刻吃,便领略早一刻的风味。”
众人见大长公主和公主均如此随和,也都放松下来。
侍女们鱼贯而入,一盘一盘奉上美食,荔枝虾仁、荔枝苦瓜、荔枝焖老鸭、荔枝玫瑰冻羹、荔枝龙须卷、贵妃荔枝花胶、荔枝炒菌菇……
林渊看得牙酸,虽长于岭南,仍是北方胃。她只能接受荔枝作为水果或糖水来吃,入菜是万万不能忍受的。便只拣冻羹吃了几汤匙,慢慢地剥新鲜荔枝吃。
池柳见状,剥了一盘子白净的荔枝肉递过来,林渊低笑道:“你忘了我从哪儿来的?若要说别的东西,我是个实打实的乡巴佬,荔枝却是从小吃到大的。”
姐妹俩一向说话随意惯了的,且此时席间人们已经陆陆续续聊起来,声音压得极低,料想别人也不会在意的。
谁知坐在林渊另一侧的女子突然大声说道:“此话当真么?百姓们吃饱吃足了,再给皇上进贡,那可真有些大不敬。”
林渊瞧着只觉得她眼熟,一时却没想起是谁。
池柳反唇相讥道:“好好的姑娘,耳朵不怎样好还罢了,若是惯会添油加醋,那一身的味儿,可真够讨厌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