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情根早已深种
林渊回身一看,却原来是池野的乳母朱嬷嬷,便笑道:“嬷嬷找我有事?”
朱嬷嬷用袖子拭着眼泪,哽咽了一阵子,说道:“姑娘且随我来。”
林渊一别两月,再次踏进池野的院子,见那一架紫藤花开得灿灿然宛若云霞,紫穗低垂,清香四溢,油然而生室迩人遥之感。
朱嬷嬷引着林渊进了书房,交给她一个盒子,还未说话,又落了泪:“这些东西是大爷出事前就办好的,说让我转交给姑娘。我嫌他话音儿不吉利,让他自己给姑娘。现下想想,大爷是耳听八方之人,或许当时已经得知了什么消息。”
说着恨恨地咬牙:“姑娘或许不知,赵无咎出身不好,从前回回来咱们池家就像采买一样,吃的喝的穿的用的,老爷夫人什么不补贴他。到头来居然这样忘恩负义,踩到头上屙屎。今日姑娘回来得好,我把东西交给你也就放心了,明日我就去找大虎商量个主意,非给老爷夫人出口恶气才行。”
林渊连忙笑道:“你老人家先别忙,几十年风风雨雨,什么事什么人没见过,区区一个赵无咎,不值得咱们这样生气。再说了,大爷给大虎找这个差事多好,他本做得稳稳当当的,你现在去分他的心神,万一出了岔子丢了差事,岂不是白白辜负了大爷的一片心意?”
朱嬷嬷顿足说道:“姑娘果然说得有理,可我眼瞧着赵无咎这个小人得逞,我是吃不下也睡不着。若不想个法子狠狠让他跌个跟头,我能活活憋死。”
林渊笑着摇了摇她的手:“你老人家可不能伤着身子。今儿我去看大爷,他还说起,嬷嬷不仅待他好,厨艺也是一绝,给我数了一堆你的拿手好菜。好嬷嬷,你喂大的孩子有什么不知道的,他不是那么容易被打倒的人。再说了,身正不怕影子斜,你就把心放回肚子里吧,过些日子就回来了。”
朱嬷嬷盯着她问道:“林姑娘,你别哄我,专拣宽心话说。我看老爷夫人从来没有这样焦心过,你可不要骗我。”
“我诓你,难道能落什么好处?”林渊笑道,“若是您心里不踏实,我斗胆给您吩咐个差事,不知嬷嬷肯不肯做?”
朱嬷嬷自是满口答应着。
林渊指着那架紫藤花笑道:“你也瞧见了,老爷夫人近来没有胃口,人都瘦了一大圈。我叫两个丫鬟采些嫩嫩的紫藤花下来,您老人家看着,做些丸子饼子都使得,换换花样,兴许他们能多吃两口。”
朱嬷嬷迟疑道:“这时候了,我还有心思兴兴头头去做吃的,岂不是招人骂么?”
林渊正色道:“嬷嬷这话不对,别人越是等着要看咱们笑话,咱们越是要争气,振作起来。光以泪洗面,弄出病来,岂不是正好遂了那起子小人的心?”
这话戳到了朱嬷嬷心里,她用力点点头:“姑娘说得对,我这就去做。”
林渊回到院儿里,见一切如旧,却不见竹青。小丫头说,竹青今日随着池柳去大姑娘家了,还没回来。
林渊这才打开朱嬷嬷给的盒子,入目先是一张田契,是京畿附近的两百亩麦地,亩数、块数、界桩都写得清清楚楚。底下两张是一处铺子一处庄子,主人名字都是林渊。
另有一字条,写得潦草而简短:阿渊,些许心意,微不足道,惟愿庇佑你余生安稳。落款正是他被带走那一日。
事发突然,而他当时的念头不是力争清白,而是想着若是回不来,也要尽力给她最后的保护。
林渊的眼泪一颗一颗砸落下来,混蛋,分明怕得这样,分明心里没底儿,还硬要装出若无其事的样子。
竹青进门得知林渊回府,一路小跑回来,紧紧握着手上下打量,眼里闪着泪花:“姑娘瘦了好多。我们回来就听说赵无咎来闹的事儿了,二姑娘气得浑身哆嗦,这会子去太太屋里了。”
林渊点点头:“是啊,怎能不气愤?池家于他有恩,二姐姐又曾于他有情,赵无咎真做得出来。大姐姐身子怎么样了?”
“唉,惊恐之上又添一层伤心,也不是强颜欢笑罢了。左姑爷倒是好的,一直为大爷的事四下奔走。姑娘你瞧,才多少日子,池家简直变了模样,虽是亲戚家,看着我心里也十分难受。”
林渊强打起精神说道:“瞧,我才安抚好了朱嬷嬷,你又咳声叹气起来。咱们什么没经见过,都会好起来的。”
晚膳时,朱嬷嬷果然端来一碟子紫藤花酥饼,紫藤花蒸菜,还有一盘子紫藤花窝窝头,殷勤劝道:“今天林姑娘回来,见大爷院里的紫藤花开得正好,叫我做些吃的给老爷夫人尝尝鲜儿。”
林渊知道,她特意搬出自己来,就是想劝池非夫妇多少吃一些。
池柳亦深明其意,先夹了一个窝窝头说道:“从前也听人说过紫藤花能入菜的,只是年年不知忙些什么,想起来时,要不花未开,要不花已落,总是错过。今年托渊儿的福,我也尝尝鲜。”
林渊笑道:“真个的,若再迟几日,就不好吃了。嬷嬷,劳烦你明日再做些新鲜的,我捎过去让大爷尝尝时鲜。”
池野出事这些日子,众人总是小心翼翼的,不敢提到池野,生怕惹老爷夫人伤心,时刻紧绷着,屋里屋外一片低沉。
林渊却不然,连说带笑,就好像和平时一样,该怎样就怎样,稳稳当当的,众人悬着的心倒都放了下来。左不过如此,还能坏到怎样的境地呢?
朱嬷嬷高高兴兴答应着:“好,那我明日早早起来,挑那最嫩的花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