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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色丝绦缠绕在虞幼宁修长手指间,锦裙皱巴巴的,丝绦也不知是不是打了死结。
沈京洲双眉轻拢:“过来。”
虞幼宁依言起身,慢吞吞挪动到沈京洲身前。
紫檀缂丝屏风映着一高一低两道影子,瑞麟香的气息萦绕在虞幼宁鼻尖。
她垂首低眉,余光瞥见自己的脚下的影子,又一次觉得稀奇。
鬼是没有影子的。
虞幼宁往前挪动半步,一双宝相花纹云头锦鞋恰好踩在沈京洲的影子上。
她忽而一惊,慌不择路往后退开两三步。
缠在沈京洲指尖的五色丝绦忽然滑落,柔滑触感滑过沈京洲指尖。
好不容易系上的丝绦再一次散开。
沈京洲缓慢抬起双眼,眼中无波无痕,好似一口古井冷冽森寒。
“你、你不疼吗?”虞幼宁怯怯开口,嗓音细若蚊声。
沈京洲双眉皱起。
虞幼宁小声嘟囔:“……我刚刚,踩到了你的影子。”
鬼是无影无踪的,像是一缕烟,又或是一团青雾。
不会生病,不会受伤,也不会流血不会疼痛。
可虞幼宁每每不小心在路上撞见别的孤魂野鬼,都会下意识道歉。
沈京洲淡声:“不会。”
虞幼宁眨眨眼:“真的?”
她小心翼翼扶着漆木条案,拿脚尖轻轻踩了踩自己的影子,先踩踩自己小腿的影子,然后再踩踩自己落在地上的手影。
笑意在唇角荡开,虞幼宁望着沈京洲,眼睛笑如弓月:“真的不疼。”
那双弯弯眼睛中盛着的笑意真挚,不掺杂一星半点的造作虚伪。
沈京洲眼睛半眯,自上而下打量着踩着自己影子乐不思蜀的虞幼宁。
虞幼宁生母东窗事发后,她就一直被关在冷宫,宫人只说虞幼宁被关傻了,成了痴儿,却无人知晓是真是假。
沈京洲缓慢捏着指骨,忽而沉声:“……识字吗?”
虞幼宁怔愣片刻,须臾重重点头:“那是自然。”
她虽然是只胆小鬼,却不是大字不识一个的白丁,她可不想做文盲鬼!
起初虞幼宁还想着替别人写字赚银子,后来发现地府人才济济,有状元死后成了鬼的,还有秀才鬼,探花郎鬼。
虞幼宁身无功名,空有一个胆小鬼的名衔,自然分不到半杯羹。
闲来无事,她越性飘到宫中的藏书阁,有时一待就是一整日。
偏殿是沈京洲平日歇息的地方,墙上悬着雕花镂空木板,槅上或贮书或供着官窑美人瓢。
虞幼宁瞥见槅子上的《资治通鉴》,忽的小声嘀嘀咕咕。
侧耳细听,虞幼宁竟是在背书。
她声音徐徐,不紧不慢。
一字不差。
沈京洲眸色逐渐凝重。
竹影婆娑,在窗前摇曳不止。
约莫过了一刻钟,虞幼宁忽然收声,目光灼灼望向沈京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