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坟上的绿草泛起了黄意,前头默默地站了一个人。意料之外,又似乎在情理之中。
竺明旭不知到了多久,浑身上下是湿透了,冷雨顺着他的脸流下来,让人一时有些分不清是雨是泪。
作者有话要说:感谢江浸月姑娘的地雷~
感谢半夜疯姑娘的营养液~
感谢荼靡芳芳主姑娘为《跟着饕餮有肉吃[穿越]》灌下的营养液~
☆、一场豪赌
楚岫出来时心口闷闷地憋着一团气,便跟自己较劲一般地使上了轻功,一路鬼影般地飘着,那叫一个片叶不惊。竺明旭显然对他的突然出现有些意外,却也只是抹了一把脸,礼貌性地点了点头。
铅灰色的天空下,漫天飘着细如牛毛般的雨丝,身周是一个个大大小小的坟包,有的被打理得挺干净,大部分却杂芜不堪,偶尔还有怪鸟的一声啼鸣。这样萧索的情景,似乎的确不怎么适合对话。
楚岫便也沉默地点头致意,将来路上顺的一朵初开的雏菊放到了少衍墓前,空荡荡的墓前顿时多了一抹鲜亮的色彩。
“难得右护法有心,还常来看看少衍。”竺明旭不知为何,到底又开了口,声音有些嘶哑,似在感叹一般,“人如飘萍,身不由己,在我教更是人人自顾不暇,战战兢兢,还能如护法般讲点情义的人,倒是不多了。”
“竺坛主不知比我早了多久到这儿,这番话,似乎用在坛主自己身上比较合适。”楚岫没有接受他的恭维,淡淡道。
竺明旭无奈地笑了一下:“坛主不能常进山,我又是个常把脑袋别在裤腰带上四处跑的,不知多久才来一趟魔宫,到故人前头伫立片刻。护法常在山中,始终不忘打理,没使这墓地荒芜一片,足见情深义重。竺某这话,着实真心真意。”
楚岫不为所动,反问道:“以前似乎从未听说过竺坛主与少衍有何交集,没想到二位不但认识,看样子还关系不错?”
竺明旭抬头瞧了他片刻,忽然似乎浑身的凝重都卸了,只无奈地摇头。楚岫皱起眉,等着他给出解释。
“旁人都说,左右护法的心思最难猜,一个任何时候都没表情,一个任何时候都在笑。左护法——唔,现在是教主了——的心思我的确不大看得透,可楚岫你,一般还真是不遮遮掩掩的。”竺明旭不端着喊右护法了,老友一般地亲昵道,“只不过你习惯了喜怒只变一点点颜色,那帮大老粗看不出来罢了。你这是……在怀疑我了?”
“你的反应太大了,而我……从不曾听过少衍与你有过瓜葛。”楚岫也的确懒得遮掩,不客气地指出,“况且,你对着端木说的话,骗骗跟少衍不熟的人也就罢了,我这儿可糊弄不过去。少衍虽然人不错,性子和软,却低调得很,与他相熟的人……着实不多。”
竺明旭不笑了,他似乎出了一会儿神,仿佛在回忆什么,半晌道,“……我与少衍,其实倒的确并无深交。只不过相识有些特殊,当日我没完成无天交代的一件事,受了整整六十四鞭,浑身上下没一块好肉,筋骨都断了,几乎下一瞬便要断气……没人觉得我还能活下去,行刑完毕便随意地将我扔到了外头,当时下着大雨,血水将整片地都染红了。我又是不甘,又是恐惧,又是怨恨——眼看我失势,竟连跟着我进山的人都不愿再顺手将我带走……”
“然后便是少衍出现了,撑一把伞挡在我身上,又不顾我浑身又是血又是泥的,将我架到了住处……找白药师取了药,这才有了顺利活到今日的我……”竺明旭闭上眼,平复了一下呼吸,“无天在时,人人自危,那时候的一点恩情,足以让人永难忘怀了……只是他毕竟是你手下人,我们在外头的,跟左右护法不宜牵扯过深,我怕走近了连累他。谁知要不了多久,竟是永别了。”
话末一声轻叹,莫名带了无边的怅惘。
救命之恩,这倒也算说得过去。楚岫借着“魔教大总管”的便利,的确没少干让属下把受刑的人送回住处的事,反正都伤重到无法自由行动的人,就算痊愈了在教内也基本无法翻身,不怕无天猜疑他有二心,权当做一点善事。像竺明旭这般后来还能爬上来的,实在是少数中的少数。
一来二去,千峰阁的人的确有随手捡人的习惯。
楚岫迅速地在头脑中将这番话掰开了揉碎了咂摸一遍,并没发现什么明显漏洞,便短促地点了一下头,算是接受了这一说法。
他态度缓和下来,两人间的气氛便又松快了一些。竺明旭是个讲究的人,颇多习惯和楚岫相似,两人算是有那么一点惺惺相惜的意思,比泛泛之交稍微强点。
两人随口聊了些有的没的,竺明旭不经意般地提了一句:“现在教内人多口杂的,很多事明显冲着你来,你还得小心着些。”
楚岫点点头,算是接受了他的关心。然而对方踌躇一番,又接了一句:“其实……我有句话不知当讲不当讲。”
楚岫着实烦了这些爱绕着弯子说话的人,当即再也不掩饰地淡下了神色:“交浅言深,君子所忌。竺坛主既然还没想好说不说,恐怕还是别挂在嘴边的合适。”
竺明旭一愣,细细地看了楚岫两眼:“今日是谁惹了你么?这般气性大?”
“恕我直言,你今日话也有些多,并且不怎么识趣。”楚岫道。
“哈,平日里我的确明哲保身居多,该不多话,绝不多话。”竺明旭自嘲,“不过我知道少衍在时,与你关系最好,是真把你当亲人来照顾的……”
“亲人”二字出口,楚岫的心底微微颤了颤。某种酸软的情绪蔓延开来,混着胸口那股闷闷的感觉,更是复杂难辨。
“……当年的救命之恩一直无以回报,是以我方才在少衍的墓前,一直寻思要不要多嘴提醒你几句,好歹也算尽一点心。”竺明旭的目光真挚,直直地望进楚岫眼中,“我也就不拐弯抹角了,左右护法对立已久,可端木鸣鸿一成为教主,便对你亲厚异常,同出同进,据说前几日还与你共同闭关来着?更是在众目睽睽之下,表示对你的信任绝无可动摇……”
他摇摇头:“卧榻之侧,岂容他人鼾睡?恐怕非福。”
楚岫有些好笑:“你倒是说说,他委屈自己跟我同出同进有什么好处?”
竺明旭面容严肃:“在讯息的灵通上,你远远超过他。你说,他是为了表示亲厚呢,还是防着你不知何时便插他一刀呢?别忘了,当初他可是毫不手软地拔了你大半心腹的人,连少衍……都是丧命在他刀下的。”
少衍少衍少衍,一天内不断地有人让楚岫回忆起这事儿,简直邪了门了。
“再者,你还掌着那护山大阵,这会儿也真说不准的你倚仗他多些,还是他倚仗你多些。这会儿他要专心对付我们这些不安分的坛主,可全都收拾干净了……你不怕……狡兔死走狗烹么?这魔教,真讲情分的人是有,却实在……也并不多的。”竺明旭的声音压得很低,却直往耳中钻,“更何况九溪的事,也并不是没有任何蛛丝马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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