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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是自他进了这账房,方才知道这账房的账目并不单单有青峰寨的日常收入开支,更甚至还有一摞的青峰寨名下产业账目。孟春和将这些账簿全权交托给凌深的时候,那双眼睛是贼亮贼亮的,好似生怕别人不知道他终于跳出了这火坑。
可不是火坑吗?凌深光是看了两日,便觉得头痛欲裂,最后他一咬牙,决定将这一年的账目统统整理一遍。以往他为了整垮对手,没少下海从商的,还美其名曰蛇打七寸,必要将他们往死里赶。那段时间下来他也算颇有心得,对一些数据统计自然也就拿手,仅仅通宵了两个晚上,便将所有汉字转换成了简单的数字,又整理成熟悉的数据表,这才觉得顺眼多了。
沈奇偶尔也会跟着他进账房,倒不是帮着他算账,就是端个茶、倒个水、磨个墨之类的。有次看到账簿,见上面是些从未见过的文字,倒也有些好奇。他以往跟着先生学过一些,是以知道凌深这写得根本不是汉字,他左右研究了一番,虽看不懂,却觉得用这记账极其简单明了,顿时对他们大当家的佩服得五体投地。
“这字看起来就跟蚯蚓似的,写起来倒是简单极了。”沈奇笑了下,脑子一转倒是想起些事来,接着又说,“这字用来当暗号挺不错的,左右别人也不懂。”
凌深听了,深以为然。
期间孟春和来过几次,和凌深说道了一番千和城内各店铺的事务,以及各类注意事项。好比说去了余家米仓只需找余一掌柜的;再比如说去了城南酒楼只要找那里的小二即可,掌柜的反倒不如这小二明事理;再再便是各店铺之间有些也是不能说破的,倒是丁二镖局没什么忌讳,据说里面的人都是值得信任的。
这些事说完了,孟春和又惦记上凌深的账簿,讨来看了一番,果然是清晰明了,比之前在自己手上那会儿看着干净多了。只是先生也不懂上面那些文字,搜肠刮肚地想了许久,仍旧没记起这是哪国文字。不过先生好学,却不是个疑心重的,拿着账簿讨教一番,只觉得这文字写起来虽简单,却不如汉字那般直观。再者先生自觉已经脱离了账房这苦海,也就对这玩意没怎么上心。
自从孟春和不再光临这账房,这充斥着墨香的房间就显得清净不少,凌深趁此将往年账目都翻看了一遍。这账簿记得极为细致,事无巨细无一遗漏,只各店铺每年盈利所得的银钱去向有些含糊。凌深只知这其中一小部分留作了店资,另一小部分贴补了青峰寨的日常用度,这剩下的大部分似乎辗转了多个地方,但最终去向却不甚清楚。
凌深估摸着算了下,这千和城中的店铺开张大多都有两年了,统共十来家左右,其中又以米仓、镖局规模最大、也最是灵活,往往走南闯北地游走于南梁、大夏各地。而就这两家的年收入都有近百万两了,更遑论算上那林林总总的小店铺收益,两年经营下来该有多少,可偏偏是这么大笔的银钱,竟然不知去向了。
发现这个疑问,凌深倒也没去寻求答案,既然孟春和没特意说明,想来该是默认的事。再者这钱横竖不是他的,也实在管不得这么多。不过偶尔他也会想,这么多钱究竟用在什么地方了,若说光养一个山寨未免也太大材小用了,就是供给一座城也该是没问题的。
又过了一月,天越发寒凉,凌深倒是早已将账房的事处理完了,又因这账房不能升火盆,早早将其舍弃了,光是抱着几本紧要的册子回了房间。孟春和也知这段时间若要找大当家的,只需去他房间即可,于是寻着空就去了角山院。
“你前日说想去内城,今日天气不错,要不要跟我们一起走一遭?”孟春和抄着双手,从门外探头望进去,却见这人坐在桌边正摆弄着一把剑。这剑孟春和倒是知道,名唤承影,原是他们当家的收藏之一。前些日子,这两人在武场切磋时,因见这人不擅武器,又见他对剑颇感兴趣,于是很爽快地将这剑送与了他。
孟春和虽是个文人,却也能看出此剑绝非凡品,而他们当家的倒是大方,一送竟送了这么个宝贝,其心可鉴啊。当然,作为以努力撮合这两人为使命的人来说,先生对此绝对是喜闻乐见的,甚至还暗暗偷乐了好几天。这会儿又见大当家的摆弄着这剑,自我催眠地以为他在睹物思人,原本就颇为愉悦的心情更是要飞起来了。可不是,要知这剑在他手上好几天了,该看得也早该看够了,直到这会儿还拿在手里仔细把玩,除了睹物思人,先生实在想不出还有什么理由让他们大当家的端详这把剑了。
这边先生笑得贼贱贼贱的,凌深闻声抬头,只觉门前似乎站了只奸笑着的狐狸,他嘴角一抽,下意识道:“先生这是出门忘吃药了?”
孟春和不明所以,只以为是字面意思,摇头回道:“我没生病啊。”语毕,他又想起了什么,赶忙捂着嘴小声道,“倒是有人吃了相思药。”
他说得小声,凌深没听清楚,只奇怪地瞥了他一眼,随后收起桌上的剑,站起身来。他倒是还记得先生一来这里说得那句话,急忙从衣柜里抽了两本账簿出来,这才跟着出门。
凌深跟着孟春和到了马厩,一眼看到了候在马厩门口的人。待认出这人来,凌深很快便想起孟春和方才话中那一声“我们”,敢情这二字指的是他和这位当家的。
三人牵马下山,沿途凌深没憋住,忍不住冲于狁说道:“倒是难得见你下山。”这话可是大大的实话,凌深在山上待得时间不长,但好歹也有几个月了,而在这段时间里这人竟未下过山,倒是时常见他上山去。要凌深说的话,这人放到现代绝对是个宅,至于是死宅还是技术宅,还需更进一步的观察。
于狁对他这话不以为然,也没做回答,反问了他一个风马牛不相及的问题:“那把剑你觉得怎么样,可用着顺手?”
凌深似乎习惯了他这种冷淡而又过分沉静的性子,“哦”了声就说道:“我刚还在看呢。”
于狁偏头看着他,沉默地等着他的回答。而他的眸子又向来平稳不起波澜,被这么一双眼睛望着,凌深忽的不想说了。他有点想吊他的胃口,看看他会有什么反应,于是抿着嘴晃了晃脑袋,做出一副认真思考的模样来。于狁竟也不催促他,一直到他们上了马,他才蹙眉瞥了他一眼。
到了这会儿,若于狁还察觉不到这人是故意的,也实在枉为这一寨之主。只是按他往日的性子应该全然不当回事,可此时此刻,看着这人隐隐扫过来的余光,一个念头赫然跃上心间。
于狁这人以往从不使坏,可一旦使坏必定眉眼低垂,于是就见他低顺着眉眼,含笑说道:“待会我欲要去镖局一趟,若你没事便一道去吧。”
难得听他用如此的语气说话,凌深一时竟觉得这声音好听极了,再抬眸看看他那张脸,却觉得这声音和他容貌实在违和——就他那满脸胡子的造型,合该更粗犷一点才是,怎的透着几分温文尔雅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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