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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一直是别人的棋子,从前是,以后也是……他没有能力摆脱这种棋子的命运,不管他怎样挣扎,他的所思所想,一举一动都在别人的算计中……她看着他眼里的哀伤,看着他抚着玉团儿的手,在这一刻她明白,这个男人原来是真的很在乎自己的。
她没有善待自己,是因为他不敢。
他不敢是因为他害怕,他害怕被人发现他其实并不是一个恶人。
他想做一个大奸大恶的人,因为他恨唐俪辞,他不能不做一个大奸大恶的人,因为他要在江湖之中活下去。
然而他的努力只让他变成别人的棋子,他的善泯灭殆尽,他的恶连一个女人的恐惧和怨恨都得不到,而他……只敢问怕与恨,其他的……连问都不敢。
她当然不怕他,也不恨他,更不爱他,但他看起来……很让人心疼。
你……早就输给了唐公子,你只是拼命努力地学他的邪性和恶念,但无论你怎么学,你永远也不会变成唐公子,因为你的恶……只能伤到人的皮肉,而伤不到人的骨头里。
就在这事,屋内十六僧身形一动,已各自占了两处窗口和房门的要位,门外那暗箭高手一箭杀一僧,此时寂然不动,显然是正在寻觅机会,准备再次一箭杀人。少林十六僧岂是寻常角色?当下站住要位,人僧沉声喝道:“门外何方高人?”
“夺”的一声,人僧一开口一支短箭破门而入,穿过门板激射他胸口。两名少林僧对短箭来处扬手回击。数道指风向来箭处袭去。门板处受不住箭风指力,刹那轰然碎裂,碎屑爆裂之际,“刷”的一声一柄长剑乍现,“啊”的一声闷哼,悲号僧肋下中剑,脸色惨白。
谁都以为这射箭之人在远处,但他竟是潜伏在大门之外,与众人仅仅隔了一层门板,他的闭气之术也堪称神乎其神。其余十五僧见人已现身,大喝一声,合围而上,突然烟雾弥漫,那人身周涌起了滚滚白烟,一时掩去身形,众僧足踏七星,倏然倒退。就在这倒退之时,白烟中数箭射出,嗖嗖数声,众僧出手招架。白烟愈发浓烈,竟在倾刻间掩去屋中所有事物,众人掩口闭目,待烟雾散去,只见桌边空空如也,玉团儿横躺地上,方平斋斜倚一旁,柳眼却是不见了。
少林十五僧面面相觑,一场混战,伤一人死一人,竟然未能将一个武功全失双足残废的柳眼带走,少林寺此次脸面真是丢得大了。阿谁秀眉微蹙,咬唇站着,眼见少林十五僧抱起伤者和死者,告辞离去,她也回了一礼。看着众僧远去,转过身来,她扶起玉团儿,费力将她移到自己的床榻上,而方平斋被点中穴道倚在椅上一动不动,她抱过衾被盖在他身上,一时之间也不知该如何是好。再回首看悄然无声的客房。她缓步走了过去,轻轻推开房门,果不其然,门内空无一人,唐俪辞不知何时,已经走了。
他……可有听见柳眼说话?可有看见方才的混战?可有看见……那些本来未曾相识的人,可以为同伴浴血,甚至……会想到拼命去保护,会想到死也不分开?她悄然关上房门,轻轻抚了抚凤凤的头,想及柳眼被神秘射箭人带走,不知生死下落,想及他那极度哀伤的眼神,想及她和他曾经有过的孩子,过了良久,幽幽一叹。
“阿谁姑娘。”门外有人心平气和地唤了一声。阿谁蓦然转过头来,只见杨桂华官服在身,身后跟着几个官兵,眼神温和地看着她:“姑娘家中,今夜真是不平静。”阿谁退了两步,她面对杨桂华一向从容,此时却有些紧张:“杨先生。”
“东城军巡捕上报说杏阳书坊中留宿三个可疑的客人,我奉焦大人之命前来查看,结果真是让我大吃一惊。”杨桂华道:“少林十七僧在姑娘家中混战音杀之术,这两位来历成谜的客人想必与猩鬼九心丸之主柳眼关系匪浅,而――”他微微一笑,不再说下去,“三位都随我到大理寺走一趟吧。”阿谁目不转睛的看着他,杨桂华指挥官兵将椅上和床上的两人抬起,她垂下视线,抱着凤凤,顺从地跟着走了出去。
他早就来了,也许是在那些官兵回报消息的时候他就赶来了,却一直没有出声。也许他自忖不敌少林十七僧,所以一直等候着渔翁得利的机会,五人被杀的凶案他是主查之一,他明知凶手是谁,却不能当真将唐俪辞归案。风流店柳眼正是宫中流传那种神秘妖物的主人,无论是谁在宫中分发毒药,无论背地里是有什么阴谋,必定都与柳眼脱不了干系,那死去的蝙蝠怪人和韦悲吟都是柳眼的人手,唐俪辞杀蝙蝠怪人,说明他的立场和自己一致,而他是江湖之中针对风流店的最强的力量,因此自然不能抓唐俪辞,但皇上龙颜大怒,事情催得紧了,亦不能长期寻不到凶手,杏阳书坊中这两位和柳眼关系匪浅的陌生男女,正是用以一时搪塞的好人选。而阿谁……以杨桂华的眼光自然看得出,唐俪辞与她关系暧昧,能将这位姑娘握在手中,对高深莫测的唐国舅也能多一份制约。
晨曦初起,秋日渐升。
刘妈被风雨声吵闹了一夜,睡梦中隐隐约约听到些许凄恻的笛声,模模糊糊似乎做了些年轻时的梦,早晨醒来的时候吓了一跳,从窗口望去,隔壁的杏阳书坊大门碎裂,木头掉了一地,地上斑斑点点的血迹,阿谁和凤凤不知去向。她摸了摸心口,心想会勾引男人的女人就是不安生,这好端端的,咋就能弄成这样,这下天知道又招惹了谁,真是吓死人了。
白烟浓烈,柳眼只觉一条绳索似的东西在他身上绕了几圈,猛地将他从椅上扯了出去,随即有人用那东西将他牢牢缚住,背在背上往前疾奔。白烟散去之后,负着他往前疾奔的人是一个劲装黑衣少年,右边腰间悬着一柄长剑,左腰间挂着一张黑色小弓,不消说方才杀人的短箭就是他射的。柳眼却是怔了一下,这是个很年轻的少年,年纪只有十七八岁,颈后麦色的皮肤都透着一股清新和稚嫩。
然而他箭杀少林僧毫不迟疑,出手夺人干净利落,所作所为和他浑身透着的这股年少的青涩全然不合。他认得这个少年,这黑衣少年姓任,叫任清愁,一个不伦不类的名字,一个很少在人前说话的安静少年。在飘零眉苑住的时候,他很少离开他的房间,见了人也总低着头,仿佛与人多说两句就会腼腆似的。柳眼几乎从来没有和他说过话,听说这位少年是屈指良的徒弟,天赋异禀,武功很高,然而徒弟却丝毫没有师父的霸气,甚至也从来不提师父的名字。
“任清愁。”柳眼低声道,“放我下来。”任清愁摇了摇头,声音听起来特别纯真:“蕙姐叫我把你带回去。”柳眼微微一怔,蕙姐?想了良久,他勉强记起在白衣役使之中,依稀有个姓温的女子,叫做温蕙。那女子出身峨眉,在一千白衣役使之中,武功既不高,容貌也不出色,更不见得有什么口才文采,于是他对她的印象甚是模糊。在好云山一战之后,她应该也被峨嵋派带回,怎会依然和任清愁在一起?“你怎会在洛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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