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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月当空,湖水清澈如镜,三人围着篝火而坐,玉团儿心情愉快,柳眼和沈郎魂却都是一派沉默。
明月当空,溪水潺潺之地,树木枝叶掩映,树下的人影似被月光映得支离破碎,又似全然隐于黑暗之中。步履无声,衣不沾尘,有人行走在树林之中,看他行走的步态,应当在树林中走了很久了。
前方传来的流水声,说明不远处就是避风林。
一人撩树而过,从容来到那幢小木屋门前,轻轻推门而入。这人背影修长,布衣珠履,正是唐俪辞。
流水声响,在屋内更为清晰,唐俪辞走过桌椅板凳,循声走到角落,揭起轻轻盖在地上的一块木板,地下露出一条暗道。他游目而顾,自怀里取出火折子,引燃桌上搁的一盏油灯,提起油灯,自暗道拾阶而下。
昏暗的灯光映照之下,暗道之下是出人意料的地下宫殿,不计其数的房间陈列在数条通道两侧,风格装饰与飘零眉苑一模一样,这地方必定也已经经营许久,不可能是短短几个月内造就。顺着通道往前走去,左右两侧又是数不尽的门,门里门外都是一样的黑暗,随着渐渐走过的灯光,门角的黑暗变幻着不同的形状,有时灯光突然照出门内一些奇怪的事物,但无论身侧随着昏暗的灯光如何变化,他前行的脚步依然安稳平缓,甚至连行走的节奏都没有起太大的变化。
从通道尽头传来轻微的水声,听不出是怎样的流水,只是有水流动溅落的声音,此外一切寂静若死。
唐俪辞走到了通道的尽头,尽头是一扇门。水声就从门后传来,听得很近,隔着一扇厚重的大门却又很缥缈,他轻轻扣了扣那门,只听“咚”的一声沉重的回音,那扇门居然是铜制的。唐俪辞将油灯轻轻放在地上,探手自怀里取出了一柄粉色匕首,那正是钟春髻那柄“小桃红”,利刃插入门缝之中,往下一划,只听“嚓”的一声轻响,铜门应手而开。
门内仍是一片黑暗,只有水声潺潺入耳,唐俪辞不知何故微微一颤,提起油灯照向门内,尚未见门内究竟是何物,他已轻轻叹了口气。
灯光照处……
一片血海。
十四乱心之事
铜门的背后,是一个水牢。
油灯微弱的光线之下,水牢中的水呈现一种可怕的血色,在水牢左上角有个小孔,外边的溪水不断的注入水牢,而又不知通过水牢泄向何方。水中有东西在游动,不知是蛇是鱼,还是别的什么东西,而在面对铜门的石壁上,依稀有一个人影,水牢里的水没到了人影的胸口,长发凌乱,看不清面目。
“哗啦”一声响,唐俪辞跳入水中,径直向那人影走去,一下将她横抱起来,那人的脸仰后露在灯光之中,苍白若死,却是阿谁。一个铁扣扣在她腰间,一条铁索钉在石壁上,唐俪辞“小桃红”一划,斩断铁扣,将她抱出水面,离开水牢。
她的裙上满是鲜血,水牢中浓郁的血色便是来自她的裙……唐俪辞脸色微变,她小产了,看这情形必定失血极多,但她却没有昏迷。唐俪辞将她抱出水牢,她眼眸微动,缓缓睁开了眼睛,却是浅浅一笑,“唐……”
“不要说了,我带你去找大夫。”唐俪辞柔声安慰,“闭上眼睛休息,抚翠昨日已经带着人马攻上好云山,但并未成功,风流店的大部分人马被擒,双方伤亡不大。我是见昨夜上山的人马中没有你,所以才——”他还没说完,阿谁微微一软,昏倒在他怀中。
他微微的僵了一下,伸出手指按了下她颈侧的脉搏,抱起怀里冰冷的躯体,往外掠去。
从好云山到避风林的路,他徒步行走,走了整整半天。柳眼被抚翠作为弃子,而被柳眼宠爱、甚至怀有身孕的阿谁会有怎样的遭遇,可想而知,她本就遭受众人嫉妒与猜忌,遭受折磨还是被杀都在意料之中……他徒步而来,只是在衡量……究竟来是不来?
四万八千三百六十一步……这个女子之于大局微不足道,是死是活无关紧要,而他孤身前来若是遇险,后果自是难测。这一路之上,若有任何可疑之处,他都会脱身而去,而这一路之上,重伤之后浸于冷水之中突然小产的阿谁,随时都可能死去,但……
但毕竟什么也未发生,他见到她的时候她还没死,是她的运气。
唐俪辞将阿谁抱出那小木屋,月光之下,只见她遍体鳞伤,显然受过一顿毒打,裙上血迹斑斑,不知在那水牢里流了多少血,而那水牢中游动的东西也不知是否咬过她几口?他从怀里摸出他平时服用的灰色药瓶,倒出两粒白色药片,塞进她口中,唰的一声,撕开了她的衣裙。
衣裳撕去,只见她满身鞭痕,伤口浸泡水牢污水中,呈现一种可怖的灰白色,淡淡沁着血丝。他从怀里取出了一个黄金小盒,那盒上雕着一条盘尾怒首的龙,龙头双眼为黑色晶石,月光下神采灿然,看这东西的装饰、纹样,应当出自皇宫之内。打开黄金龙盒,里面是一层黑褐色的药膏,他给阿谁的伤口上了一层药,脱下外袍把她裹了起来,扎好腰带,双腿抬高搁在石上,头颈仰后使气息顺畅,随后点住她几处穴道。
静静看了她几眼,唐俪辞在溪边一块大石上坐了下来,他不是医生,能做到这样已是极限,是死是活,一切但看她的命。眼望溪月,他目中带着丝丝疲惫,眼神有时迷乱,有时茫然,有时清醒,有时骄不自胜,停溪伴月,眼色千变,却终是郁郁寡欢,满身寂寞。
过了许久,天色似是数度变换,阿谁眼睫颤动,缓缓睁开了眼睛。
入目是一片蓝天,流水潺潺,温柔的阳光照映在她左手手心之内,感觉一团温暖。微微转头,只见一只翠蓝色的小鸟在不远处跳跃,叼着一根细细的草梗,歪着头看她。不知不觉牵起一丝微笑,阿谁微微动了一下手指,只觉身下垫着一层衣裳,身上套着一件衣袍,突然之间,想起了发生过的事。
脸上的微笑一瞬而逝,她的脸上显露出苍白,张了张嘴巴,低声叫了一个字,“唐……”
一人从溪石之畔转过头来,面容依然温雅秀丽,微微一笑,“醒了?”他身上穿着一件白色中衣,两件外衫都在她身上,显然昨夜持灯破门而入前来救她的人,并不是一场梦。阿谁轻轻咳嗽了几声,“你……在这里……在这里坐了一夜……”唐俪辞只是微笑,“我并没有帮上多少忙,能自行醒来,是姑娘自己的功劳。”她苍白的脸上显露不出半点羞红,“你……你帮我……”唐俪辞仍是微笑,“我帮姑娘清洗了身子,换了药膏,仅此而已。”她默然半晌,长长一叹,叹得很倦,“他……他呢?”
她没有说“他”是谁,两人心照不宣,唐俪辞温言道,“他……他被沈郎魂劫去,不过我猜一时三刻,不会有性命之忧。”她眼帘微动,目不转睛的看着唐俪辞,看了好一阵子,慢慢的道,“你也倦了……昨日之战,想必非常激烈……咳咳,其实我就算死了,也……不算什么,实在不需唐公子如此……”唐俪辞走到她身畔坐下,三根手指搭上她的脉门,“我不累。”她淡淡的笑,眼望蓝天,“这是我第一次见唐公子孤身……一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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