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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哈哈,”唐俪辞扬眉微笑,“唱歌?”
“天上人间酒最尊,非甘非苦味通神。一杯能变愁山色,三笺全迥冷谷春。欢后笑,怒时瞋,醒来不记有何因。古时有个陶元亮,解道君当恕醉人。”宛郁月旦对杯轻唱,笑意盎然。
“呀,”唐俪辞击掌三声,“可是唱的醉曲,却无醉意,满脸的笑,真是唱得没有半点真心真意,全然口是心非。”他也是面带微笑,语调温柔,并无玩笑的意思。
“二十三年来从未醉过,我不知道喝醉的感觉是怎样,”宛郁月旦叹了口气,“你醉过吗?”他温柔的眉眼看着唐俪辞,“看起来很醉,实际上醉不了,可会很累?”
“那看起来不醉,也根本醉不了,岂非更累?”唐俪辞唇角微勾,酒晕上脸,唇色鲜艳异常,犹如染血,“我醉过。”
“醉,是什么感觉?”宛郁月旦道,“可是好感觉?”
“是什么样的感觉……你如果肯和我这样喝下去,三天之后,你就知道什么叫醉……”唐俪辞说这几句唇齿动得很轻,眼帘微闭,就如正在人耳边柔声细语,虽然此刻并非真正亲近耳语,若有女子看见他如此神态,必会心跳,然而宛郁月旦什么也看不见。
“听起来很诱人,可惜我没有时间……”宛郁月旦道,“风流店崛起江湖,既然雁门萧家都遭灭门,动土都动到国丈府上,那么来我这里也是迟早的事。”他提起了酒壶,壶里只剩最后一口酒,打开壶盖宛郁月旦一口喝了下去,微笑道,“只是不知道是谁先到,谁后到?”
“你为‘名利义’三字借力给我,不知到时可会后悔?”唐俪辞举杯对空中敬酒,身子往前微微一趋,他在宛郁月旦耳边悄声问,“若有人血溅山前,你可会心痛?”
宛郁月旦脸色不变,柔声道,“你说呢?”
“我说……你这人最大的优点,便是做事干净利落,从不拖泥带水;最大的缺点,是骨子里温柔体贴,不管表面上怎样的无动于衷,心里总是会疼痛、会受伤……”唐俪辞躺回椅中,舒适的仰望天空,“有时候,甚至会自己恨自己……是不是?”
宛郁月旦微笑,“你这人最大的缺点,是狠毒猖狂,根本不把别人当一回事;最大的优点……却是不管你如何歹毒,做的都不是坏事;最奇怪的是分明你这人可以活得比谁都潇洒快活,却偏偏要做一些和自己浑不相干,对自己只有坏处没有好处的事。”
“我?我为江湖正义,天下太平,我做一些和自己浑不相干的事,是苍生之幸。”唐俪辞轻轻的笑,“我和你不一样,不为谁伤心难过。”
“总有一天,会有人让你知道伤心的滋味……”宛郁月旦道,“就像总有一天,我会知道醉的滋味……对了,听说你出现江湖就一直抱着个婴孩,那婴儿现在哪里?怎不见你抱着?”
“凤凤?”唐俪辞仍是轻轻的笑,“问这话是什么意思?想知道我的弱点?猫芽峰太冷,我把他寄在别人家中。”
“你很执着那孩子,那是谁的孩子?”宛郁月旦问,此时天色渐晚,他虽看不到暮色,却感到山风渐渐凉了。
“一个女人的孩子。”唐俪辞道,如桃李染醉的脸颊酒晕已褪了一些,眼色却仍似很迷离。
“哦?”宛郁月旦淡淡一笑,没再问下去。
正在此时,铁静缓步而来,“启禀宫主,有人闯山。”
正在他说话之间,两人已遥遥听见对面猫芽峰主峰传来打斗之声,宛郁月旦眉头微蹙,“谁在水晶窟里?”水晶窟,便是通向碧落宫的那条冰雪通道。
“本宫上下遵循宫主之令,弃守水晶窟,现在水晶窟里的是池云和沈郎魂。”铁静淡淡的道,“但闯山的是成缊袍。”
唐俪辞和宛郁月旦相视一眼,均感讶然,中原剑会居然让成缊袍出手到碧落宫要人,真是出人意料,此人武功绝高,目空一切,连余泣凤也未必在他眼里,怎会听剑会指挥?却听铁静继续道,“成缊袍身负重伤,闯入水晶窟,池云沈郎魂守在水晶窟中,阻他去路,成缊袍仗剑冲关,三个人打了起来,只怕片刻之后便有结果。”
他说得面不改色,宛郁月旦和唐俪辞都是吃了一惊,宛郁月旦站了起来,“成缊袍身受重伤?他不是为剑会要人而来?是谁伤了他?”唐俪辞道,“他重伤闯碧落宫,定有要事。”说话之间,对面山峰隐约的刀剑声已停,随即两道人影一晃,池云沈郎魂携带一人疾若飘风,直掠唐俪辞面前,沈郎魂手上的人正是成缊袍。
“他受的什么伤?”宛郁月旦看不见成缊袍的伤势,出口问道。“他身上一处外伤,只是皮肉受创,还伤得很轻,糟糕的是他的内伤。”池云冷冷的道,“这人身负重伤还能从水晶窟一路冲杀过来,要不是冲到悬崖前力尽,我和沈郎魂不下杀手还真挡不住,这么好的身手,世上居然有人能令他受如此重伤,真是不可思议。”沈郎魂一手按住成缊袍脉门,成缊袍已经力尽昏迷,毫不反抗,他淡淡的道,“这伤伤得古怪,似乎是外力激起他内力自伤,走火入魔,真气岔入奇经,伤势很重。”
“可有性命之忧?”宛郁月旦道,“铁静将他带下客堂休息,请闻人叔叔为他疗伤。”铁静应是,沈郎魂道,“且慢,这种伤势不是寻常药物能治,成缊袍功力深湛,要为他导气归元,救他命之人的内力要在他之上,碧落宫中有比成缊袍功力更深的高手吗?”铁静一怔,宛郁月旦沉吟,“这个……”成缊袍身居剑会第二把交椅,要比他功力更高,举世罕有,就算是余泣凤也未必能比成缊袍功力更深,碧落宫少则少矣,老则老矣,青壮年多在祭血会几次大战中伤亡,要寻一个比成缊袍功力更深之人,只怕真是没有。“就算是碧涟漪也未必能和成缊袍打成平手,”沈郎魂淡淡的看向唐俪辞,“你说呢?”
唐俪辞坐在椅中微笑,“我自然是能救他。”宛郁月旦闻言眼角褶皱一舒,眉眼略弯,笑得很是开心,“那劳烦你了。”池云斜眼看唐俪辞,“你自忖功力比他高?”唐俪辞温文尔雅的道,“当然。”池云冷冷的道,“那还真看不出来你有这种水准。”唐俪辞微微一笑,“韬光养晦,抱含内敛,方是为人正道,如你这般张扬跋扈,难怪处处惹人讨厌。”池云冷冷的道,“我便是喜欢惹人讨厌。”铁静嘴角微露笑意,不知是觉得唐俪辞自称“韬光养晦”、“抱含内敛”好笑,还是觉得这两人斗嘴无聊。沈郎魂面色淡淡,将成缊袍提了起来,转身往唐俪辞房中走去。
半日之后,午夜时分。
成缊袍沉重的呼出一口气息,头脑仍是一片晕眩,缓缓睁开眼睛,三十来年的经历自脑中掠过,记忆之中自出江湖从未受过这种重创,也从未吃过这种大亏,依自己的脾气必认为是奇耻大辱,不料心情却很平静,就如自己等待战败的一日,已是等了许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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