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局势骤然发展成如此模样,大出杨晔意料,再细思忖却也在情理之中。原来那位在潼关被攻破后死活不肯离开的冯雪龙,竟然是岑王爷的人。
想当年,杨熙带着自己和云起攻打潼关,费尽千辛万苦,最后硬生生将潼关拿下。而岑王爷早就安插了人在这里,任由这边损兵折将,折损的还是关中的兵将,却终究不让冯雪龙为杨熙所用,才有今日反戈而起这一天。
而杨熙呢?他当时是否知晓冯雪龙是岑王爷的人?记得当初潼关被攻破,自己力主杀了冯雪龙,而杨熙做主留下了他,还给自己讲了一通海纳百川的大道理,导致如今酿成大祸,杨熙那边究竟又有何打算。
各种念头纷至而来,杨晔终于忍耐不住,用银枪驻地,单腿蹦跳着凑了过去,急切切地探头问道:“那洛阳城中如何?皇宫里形势如何,各位知道吗?”
那老者诧异地看看他:“这位公子爷,洛阳城中想来正在备战。至于宫里头,只知道皇宫的大门儿朝南开,其他的,咱们老百姓就不知道了。”
杨晔心中忧急,待听得旁边不远处,另一群人似乎也在议论此事,又慌忙一跳一跳地凑过去打听。还未挤到跟前,后心衣服一紧,被凌疏一把给拖了回去。他惶然回头,凌疏低声喝问道:“你有完没完?”手上用力,一路把他给架回了客房中。
两人进得房门,杨晔方道:“怪不得未见中央禁卫军追过来,看来是折回去打仗去了。想不到岑王爷的兵马反得这般快,他不顾及皇后和小岑郡主的性命了吗?”
他一脸的担忧之色,想来必定不是为岑王爷忧心,也不会为岑家的两个女儿担忧。凌疏瞥他一眼,终于道:“在称霸天下的野心面前,几条人命不算什么。”
杨晔道:“岑王爷很看重女儿,因为他没有儿子。他这般突然发难,除非皇后带着小郡主出宫了,他没了后顾之忧。”
凌疏道:“你管得挺宽。你们姓杨的人莫非都这么爱插手管别人的事儿?”
杨晔心中一凛,又不言语了,只是慢慢转头看了他一眼。凌疏站在窗前,神色郑重凝滞,也定睛看过来,两人对视良久,凌疏道:“杨晔,我要回木鱼镇去。你现在若后悔了,想回京师,也还来得及。”
杨晔道:“我的确担心我哥哥,但我也不能离开你。你去哪里,我也去哪里,上天入地,我跟了你去,不后悔。”
这承诺听来一言九鼎,掷地有声,凌疏脸色稍稍和缓了一些。杨晔便接着道:“凌疏,从今后,我不骗你了,有什么说什么。你大概不知道我小时候的事情。我从小没了爹娘,是跟着哥哥长大的。在没有见到他以前,因为没人管,我去参加宫中的中秋宴,穿的都是一身旧衣服,还总是受人欺负。后来他接管了我,这才慢慢好起来。我如今担心他也是人之常情。也许他对你的确抱有成见,可是他对我,是真心实意的好,我便是再不知好歹,也能感受出来。”
凌疏忍不住插话道:“他连天下都能从别人手里硬生生抢了去,对付个岑王爷又有什么值得你担心的?你太小看他了。况且你说他对你好,你确定他不是在利用你?杀破狼聚首,天下易主,北辰擎和你是他登上皇位必不可少的依傍。你皇兄深知这个道理,所以抓着你二人不丢。”
杨晔道:“我皇兄能做皇帝,自有他的造化,却未必是因为这什么虚无缥缈的命格。凌疏,我跟你说过,命格什么的,我从来不信。连你的那个天煞孤星,我也没有相信过,不然我就不会对你死不放手。一个人若真相信这个,怎么可能拿着自己的性命开玩笑?”
凌疏忽然冷笑一声,片刻后道:“你不信,你确定你皇兄也不信?他一直看我不顺眼,蓄意要分开你我二人,想置我于死地,难道不是因为我这天煞孤星的命格?他怕我拆散了你们杀破狼,怕他的皇位保不住,怕他的江山易主。可是我,我有这个能力吗?我若真的有,又怎么能轮得到他来做皇帝?”
房中骤然静默下去,过得良久,杨晔喃喃地道:“他蓄意拆散你我……有这回事儿?”
凌疏道:“怎么没有?莳花书院中,我在房外听得清楚,那谢莲舫勾引你,说是奉了皇帝陛下的口谕。他虽然出身不好,但这种事情,他怎敢信口开河?”
回思前事,杨晔心中渐渐明了,也只得一步步学着面对。他伸手摸摸自己的断腿,沉沉地叹了口气,对着凌疏微笑道:“好吧,就算你说的对。不过你既然知道得这般清楚,干嘛还打我?当然,你打我我也不怨你,怪我自己把持不住,该打。”
他笑容温柔如春水,在这斗室之中荡漾开去,凌疏看在眼里,却倏然转头瞧着别处。借着窗外的光,杨晔忽然看到他眼中晶莹的泪光一闪,他心中一阵悸动,硬撑着下了床,单腿跳过去,从后面搂住了凌疏的腰,笑道:“我明白了,你打我固然是我不守规矩的缘故,也是打给我皇兄看的吧?如今我被你弄成这样,我若是以后不中用了,你怎么办?你不后悔?不心疼?”
凌疏道:“我不打断你的腿,你皇兄他就没完。他敢怂恿着让谢莲舫勾引你,以后他就会接着怂恿别人。他这般挑拨,他从头到尾就没安好心。偏偏你又不要脸,经不起勾引。所以我宁可伺候你,但打,必不可少!我也决不后悔。”把他以后中不中用的事情,却是孔夫子笔削春秋,略过不提了。
凌疏向来言出必行,果然这一路上伺候得杨晔甚是尽心。眼看着几天之间,这天下局势风云变幻,中央禁卫军是万万没有空闲来追自己了。他怕骑马于杨晔的断腿愈合不利,便雇了一辆马车来坐,打算到襄阳左近,便从汉水弃车登舟,顺水而下。
路上杨晔颇为尽心尽力地喂养那两笼血玲珑,缠着凌疏要水要食儿要冰块儿。凌疏不耐烦地道:“扔掉吧,养着你已经很麻烦了。”
杨晔忙道:“不麻烦,我记得作坊的后山里有个常年冰封的山洞,隐秘得很。回头放养到那里面去,绝对不再麻烦你。”
越往南边走,天气渐渐暖和,离得洛阳的战乱也越来越远。杨晔的腿也一天天逐渐好转,只是还不能着地。他心里依旧记挂着杨熙,想趁着凌疏不备,抽空捡取些消息听,但一路舟马劳顿,凌疏又看顾他极为周到,却始终听不到什么消息。
这一日进了襄阳城,杨晔只嚷嚷着要找一家最好的客栈来住,要好好沐浴一番。凌疏便顺着他的意思挑了一处最大的客栈,人来人往的好不热闹。
趁着凌疏去安排客房的当口,杨晔抽空跟店伙计打探起来,那伙计知无不言言无不尽,原来杨晔的猜测果然不假,在潼关守将冯雪龙发动兵变前,大岑郡主托辞要去城南香山寺上香游春,带着小岑郡主在贴身侍卫的护卫下悄悄离开了洛阳,一路顺着函谷关故道往西,回了长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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