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潘姨娘道:“过雪,如今你大哥一不在,这家里我能指望人的也只有你了……你也知道,你四妹整日只顾着自己玩乐,你三弟更不必说了,你爹现在浑浑噩噩管不了事,如果连你大哥也不在,咱们这个家……日后可怎么撑下去……”她一边说一边拿帕子抹着泪,“过雪,你就当为了这个家好,去把你大哥劝回来,怎么说,那会儿也是你们俩一起去的綵州,你在你大哥跟前,总比姨娘要说的上话。”不知为何,潘姨娘心里就是有种直觉,觉得如果是过雪去,岑倚风一定会听她的。
但过雪的难处她如何能知,之前跟岑倚风闹翻脸,过雪认为自己要是真的去找岑倚风,下场恐怕只有难堪,情非得已,她是万万不愿去的。可潘姨娘这厢来求她,又迫使过雪难以拒绝,她知道潘姨娘是真真为这个家操心,失去岑倚风这个主心骨,大事小事目前全靠她一个人撑着,实在辛苦,况且今日在她面前含泪哭诉,过雪根本狠不下心拒绝。
最后她答道:“姨娘您别哭了,我……答应您,我去就是了……”
潘姨娘可算放下心:“好孩子,你这次可一定得把你大哥劝回来。其实到了你大哥这般年纪,早该娶妻生子,虽说之前纳几房妾也没关系,但我看那狐媚子,委实是个不让人省心的。”
过雪只是听,并没说话。
34绮窗隔寂影1
岑倚风在韶州有许多处庄子,如果没有潘姨娘告知,其实过雪也不知道他究竟搬到哪里住去了。
次日,过雪乘马车来到桂花苑附近的一座精致宅邸前,冬袖执起铜环,哐哐叩响大门,很快,门就被人从内打开。
“你们找谁?”双髻小婢目光谨慎地打量她们。
过雪见是一名丫鬟开门,想了想,问:“你家主人在吗?”
小婢迅速回了句:“我家主人不见客。”说罢就欲关门,不料被冬袖伸手撑住,一口啐道,“不懂规矩的死蹄子,知不知道眼前人是谁?这是岑家二小姐,还不快点让我们进去!”
小婢果真脸色一变,语调客气不少:“二小姐请稍候,奴婢这就进去通传。”
“你……”她唰地又将门关上,气得冬袖正欲再敲,却被过雪拦住,“先等等吧。”那小婢既然知道她们的身份也不肯开门,恐怕先前早被人吩咐过。
约莫半盏热茶的功夫,门终于再被打开,这次出来的却是一名年轻女子,柳眉粉腮,鹅鼻朱唇,眸角凝媚,眼波颤颤,顾盼之间,若春江烟雨总也含情,一袭红装衬乌鬓,银鼠毛短袄掐细腰,好似一簇火红的石榴花擎绽在深冬之中,端的妖娆美丽。
她十分有礼地福个身:“绯鲽见过二小姐。”
过雪想她恐怕就是潘姨娘口中所指的那名戏子了,不得不说,的确是位罕见的美人儿,过雪见她举止有度,落落大方,有种风尘女子罕有的清妩傲骨,倒不像潘姨娘所描述满身的狐媚风气。
过雪打量对方的同时,也没忽略绯鲽第一眼看到她时的反应,目光略带诧愕,就仿佛把她错认成另一个人似的,但转瞬即逝,很快又恢复一脸盈盈笑意。
过雪言简意赅道:“我找大哥。”
绯鲽轻笑,那声音软软的,宛若燕儿在细雨里的娇吟,牵出缠人的味道:“二小姐来得不巧,爷之前出门了,这会儿不在呢。”
过雪不语,她又笑眯眯地讲:“二小姐有什么话,不如告诉奴家,等爷回来,奴家会代为转达的。”
“不必了。”过雪淡淡道,“既然哥哥不在,那我就在里面等他回来好了。”言毕也不理会她,径自往府里走去。
一入院内,过雪有些吃惊,石径小道两旁栽植着一株株腊梅,冰晶玉骨,暗香浮动,风一吹,令人如闻白海翻浪的哗哗声响,又如徜徉在朗朗高云之中,过雪没料到这里也植着梅花,刹那间神思有点恍惚。
“二小姐里面请。”绯鲽从后慢悠悠地跟上前。
过雪侧首,对上那一双含笑流波的美眸,才断掉思绪,随她入厅堂就座。
丫鬟端来茶点,绯鲽接过,亲自为过雪端茶倒水,红酥手,雪藕臂,软腰袅袅,扭晃间总觉得要折了,一举一动说不出的曼妙多姿,一番下来,却也不令人觉得反感。
“二小姐请用茶。”她直起身时,举手轻掠云鬓,过雪留意到她右颊直达耳根,有一条细细的划痕,尽管颜色浅淡许多,在衬在那张美艳如花的脸上,仍有种惊魂悚魄的感觉,不止如此,连脖颈也残留着几条细痕,似乎是被什么狠狠抓伤的。
过雪看了都有些心惊,深知容貌对一个女子来讲,具有何等的重要性,那些伤痕若是再深一点,只怕就该破相了。
察觉到过雪略含惊骇的目光,绯鲽忙又捯捯头发遮掩上,笑道:“吓着二小姐了吧?”
过雪启开唇,但一想是问及人家伤处,十分不礼貌,终究没出声。
倒是绯鲽自己主动讲道:“前几日被只小野猫挠伤了,已经请大夫瞧过,抹上药膏养些时日便好,只是颈上的比较深,怕是要留下疤了。”
过雪想她这样的出身,除了有副好嗓子,更得靠着一张好脸蛋,没料到她却语调轻松,如此不在意。
“二小姐请先慢用,有何吩咐,直接找下人唤我即可。”许是过雪不愿讲话的样子太明显,绯鲽很知趣地退下了。
过雪捧着那斗彩石榴花纹茶杯,时不时浅啜一下,半晌过去,也不过少了几口的量,茶香四溢,带着热气熨帖舌尖,只觉比手炉还要暖心,这茶她吃着滋味醇爽,十分对味儿,尝出是上好的巴山雀舌,杯中汤色翠亮,碧泓繁繁,冬日品一壶好茶,果真暖沁心脾,过雪心头渐渐生出烹茶赏雪的闲趣,可惜现在没有雪,如果下雪就好了……举目一望,窗外白灿灿的一片,疑惑那究竟是雪是花?
过雪起身走至窗前,素手扒上一格繁雕精美的窗棂,朝外望去,一对秋水般莹澈的眸子里,飘过无数碎散花瓣的影子,又仿佛成群飞舞的蝴蝶,养在那双美丽的眼睛里。
周围这样静,静到除了她呼吸,再也没有多余的声音,整座宅邸,空荡荡的好似只有她一个人,过雪心里想着,梅花,为什么偏偏是梅花,为什么种的只是梅花……
绯鲽掀开小门的帘栊,看到过雪正临窗而立,雪裙丽带,楚楚风姿,窗外光线微薄,在她周身勾勒出淡淡晶莹的晕色,恍若鳞光的蝴蝶,随时会穿窗飞走。
她是这样安静的一个人,时间仿佛都会跟着她凝滞。绯鲽不禁想到之前接近她时,她身上那股幽幽淡淡的清香,像是梅花的香,又不太像,没有梅的寒冽,倒多了兰一样的柔和娴静,是能直直沁到骨髓里的气息。
绯鲽觉得,她看向梅花时的神情,竟与那个人出乎意料的相似,总会带着一点点落寞、孤寂、怅然若失,可又格外专注,似乎抛开世间的一切,不受任何纷杂干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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