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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娥心咯噔一下,错愕,前世的记忆像是漏掉了什么,零零碎碎拼凑不起来,好像有件极重要的事,怎么一点都想不起来。
季氏给她掖了掖被角,小声吩咐丫鬟小心侍候,便扶着方才说话的婆子走了。
月娥等母亲脚步声走远,眯缝眼,看屋子里无人,汗透重衣,窗外桃杏争妍,已是仲秋,屋子里窗扇关得严实,大概她病着,下人小心不敢开窗。
这时,半截水红锦帘掀开,秋香色衣裙一晃,一个丫鬟模样的姑娘,约莫十四五岁,除嘴巴大了点,倒颇有几分姿色,懒懒地步子挪进门,看见她睁着眼,脸子瞬间变了,笑颜如花,“姑娘醒了”忙赶着上前,“姑娘醒了怎么不唤奴婢”
这丫鬟貌似伶俐,是个有心计的,月娥记得这是自己的贴身丫鬟名唤胭脂,打小就在自己身边侍候,名字还是自己取的。
她无力指了指窗子,“热”那丫鬟忙跑去支起半扇窗子,一阵清新空气伴着一股花草的幽香飘入,她鼻翼翕动,嗅了嗅,随意问:“云珠呢?”
那丫鬟支开窗子,转回身,“奴婢看云珠姐总打哈欠,像是没精神头,想是昨儿晚饭吃多了,折腾半宿跑净房,奴婢让她下去歇着,这里有奴婢看着就行了。”
胭脂似无心的话,月娥听来,明白这是给云珠使绊子,主子有病,不上来侍候。
月娥这几日虽病着,恍惚知道是云珠几日未曾阖眼跟前侍候,困极了,勉强下去才一小会,胭脂吃饱睡足,上来替她,心下暗自庆幸,刚巧姑娘就醒了,看见她一人在,抢了头功。
前世胭脂和云珠都是她的贴身丫鬟,她嫌弃云珠嘴直,不喜,把云珠随意配了个家下小厮,胭脂随她嫁去赵家,其实想想云珠始终尽心尽力服侍她,反倒是胭脂,被赵伯仁摸上手,俩人明理暗里有了首尾,后来不大背着她,赵伯章也带了她去任上,和□□两个做绿柳红花,左拥右抱,享齐人之福。
胭脂看姑娘神情淡淡的,不看她,想自己未曾得罪姑娘,就是这两日,晚上推脱身子不爽,留云珠一人,不免讪讪的,借个由头,“奴婢去打水给姑娘擦把脸”
秦月娥看她背影,腰细臀宽,年纪不大,颇具风骚,不觉好笑,赵伯章这厮十年寒窗,一旦解禁开荤,便不怎么挑食。
胭脂下去有一会,月娥听见绣鞋底擦着地面细微声,外间珠帘轻轻响动,云珠端着一银托盘,上面摆放着一只金边白釉兰草盅子,轻手轻脚进来,笑道:“太太吩咐厨房给姑娘炖了盅燕窝,姑娘这两日病着,嘴苦,放了冰糖,姑娘没什么胃口,先将就用些,奴婢告诉厨房柳婶子晚膳做点稠的吃。”
月娥和气笑了,支起身,靠在迎枕上,接过盅子,“我自己来,你下去歇歇,不用上来侍候了。”
云珠把燕窝盅小心递给她手里,“刚才姑娘睡着,奴婢下去眯了一觉,一点不困了”说着麻利地把帐子挂在两侧白鹤展翅银钩上,秋日天高云淡,柔和的阳光,尽数撒在床榻上,暖暖的,月娥整个人活泛起来。
月娥低头小口吃着,幸福得想落泪,云珠几次想说话,话在舌尖滚了滚,咽下去,最后还是没忍住,“奴婢有些话早就想说,怕姑娘嫌奴婢多嘴”
月娥抬起头,朝她鼓励的眼神,“这里没有外人,你有话就说吧!”
云珠放胆说道:“姑娘手头太撒漫了,奴婢劝姑娘留个心眼,就是将来嫁入赵家,有银子傍身,日子也能好过些。”
月娥瞅着她,感慨,连丫鬟都看出来赵伯章靠不住,自己从前怎么就糊涂油蒙了心,什么都看不到,她用羹匙搅了搅燕窝,“这样的话心里知道就行,不用在外人跟前提起。”
云珠高兴地道:“奴婢知道,就跟姑娘一个人说说”,云珠意外姑娘听进去她说的话,从前姑娘掏心掏肺对赵家公子,别说是银子,不知给了多少,就是头面首饰折变了填进去。
月娥把盅子里的燕窝一点点刮干净,母亲心疼她,燕窝这样金贵东西舍得买给她吃,从前她竟体会不到母亲的心,几时关心过母亲,镇日心里装着负心人,把身边亲人忽略,想想心里惭愧。
月娥把盅子交给云珠,云珠下去,胭脂端着一铜盆清水进门,“奴婢兑好了水,给姑娘擦擦,清爽清爽”
月娥嗯了声,也没正眼瞧她。
胭脂绞了帛布给月娥擦手脸,不时心虚偷眼瞧她脸色,月娥始终不搭理她,看向她的目光淡淡的。
月娥身子有了气力,徐徐下地,云珠回屋,正看见姑娘在房中走动,“姑娘不宜太劳动了”
一眼看见窗子开着,又忙着走去阖上窗扇,边埋怨胭脂“姑娘身体才好,窗子怎么打开了,着了风,回头又大发了”这丫鬟年纪轻轻,絮叨个没完,是个嘴碎的。
“屋子里气闷,我让胭脂开的,我已好了,无甚大碍”
胭脂正端着一铜盆水往外走,白了云珠一眼,就你这小蹄子事多,显摆忠心,心下狐疑,主子醒来,对自己冷落落的,一点不像从前,看云珠倒和气,别是云珠小蹄子背着自己跟主子下话。
下晌,上元县西街官道上跑来两乘小轿,前面是一乘二人抬的绿呢轿子,后面是乘小凉轿,在秦府门首歇了轿,一个下人赶到头轿子前,束手恭敬朝轿子里面道:“回大爷,秦府到”
猩红锦缎轿帘打起,里面走出一个身穿华服,长相俊美的年轻书生,下轿后,来到后一乘小轿子前,恭恭敬敬朝里道;“秦府到了,请母亲下轿”
顺着话音,一个绫罗裹身干瘦的中年妇人探出头来,年轻公子忙上前,搀扶妇人下轿。
那中年妇人望了眼秦府乌木门,脸部肌肉动了动,心底不屑,眼睛里不经意留露出来。
赵伯章之母葛氏,嘴角一撇,对着儿子,小声嘀咕,“你现如今是举人老爷,县太爷见了你都称兄道弟,先前不过受了她秦家一星半点好处,怎可没点气性,让她拿捏住你,秦家不过仗着有几个钱,眼睛里没人,男人的事怎容个妇人褒贬,夫君看上的女人,她若真贤惠就该出头接过来,以礼相待,依我看你岳父寻常不在家,姑娘也没人□□,娶过门,要好好立规矩。”
赵伯章春风得意中带着一股清傲,应道:“儿子知道,进了我赵家的门她就不是千金大小姐,要守我赵家的家规,男子汉大丈夫,岂肯让妇道人家束手束脚,儿子想要那个女人,也由不得她,秦氏是商户女,素来短规矩,求母亲多费心教导。”
赵伯章举了孝廉,报喜差役到赵家讨赏,邻里前来道贺,把赵母葛氏喜得足忙活几日,才想起打发儿子去岳父家报个喜信,见儿子黑脸回来,不免动问,赵伯章气头上,又添了些话,葛氏听完就变了脸,儿子睡窑姐,不算什么错处,媳妇牙尖嘴利,没过门,就管东管西,这还了得!待忙活过一时,人契少了,就拉了儿子,亲自去亲家走一遭,打算当面质问教训未来儿媳,诘责亲家母教女无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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