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董玉清深深地盯着我的眼睛,一个字一个字地说:“妹妹,你过去,从没有读过《论语》。你过去,从不读书。你说你忘了以前,那么你记得的又是什么?”杏花曾说那位小姐琴棋书画俱精,看来这个“书”字不过是书法而已。
周围很静,我听到新叶的轻轻摇动声,甚至阳光洒在我手中书卷上的沙沙声。
我看着他的眼睛缓缓地说:“可我说的对不对?我们的周围,真假难辨。看似真实,伸手处,已成空虚。原该是无妄梦幻,到近前,却是实在真切,让人能触手可得。可就是认清了真假,也一样难逃变化,今日春光如此,但转眼间,就是秋雨愁寥,往事如烟。到后来,又会冬过春临,另一番景象,人心重存期待。人们注重亲情,还不是为了在这样的莫测和变化中,寻一份稳定。可谁才是真的亲人,是血肉之系?还是情感上的依托信赖?我觉得,待亲人如亲人者,就是亲人。你是否同意?”反正我符合当个亲人的标准,当然,因为这标准是我定的,但愿他也接受。过了一会儿,我问道:“哥哥,我还是你的妹妹吗?”
董玉清狭长的眼里闪动光芒,他缓缓地点点头说:“你当然是我的妹妹,我一直想要的妹妹。”
我笑,好了,最后一个堡垒被我攻克,我有了个家了,就问:“那笔银子追回来了吧?”
董玉清几乎扑到我面前说道:“那时我还以为你在说胡话!那是一批极珍贵的药材,那家说是急需但银两不足,我就让他们先拿了。可谁知,他们从此就躲着我,我以为……可前几日,他们还了银子,因为他们想从我这里买别的药,其他人,没有……妹妹怎么知道的?!”
我出声笑起来:“我是常说胡话,你也别全信。”
董玉清重新坐直了点头说:“我那时该信妹妹,可真让我担心了好久,我宁可去看几个病人。”他转身说:“李伯,到时候让人……”他一下子定在那里,盯着谢审言。谢审言眼睛不抬,依然看着地。
董玉清猛地起身,疾走到谢审言身前。李伯起身,谢审言也站起,眼睛闭着,手垂着。董玉清一把拉了谢审言的一只手说道:“谢公子,审言!你怎么在这里?我是,董清,董玉清。”
他转脸看着我说:“我一回来爹就让我去追查谢家兄弟的下落,把他们赎出来。我要去查询拍卖记录,但官家不允。你已经找到了他,为什么不告诉爹?”谢审言脸不变色地把手抽了出来,垂在身边。董玉清扭转脸讶然地看了眼谢审言,又回头看我。
我只觉面红耳赤,怎么说?!李伯开口道:“是我今天打探到了谢公子的下落,方才把他带入了府中。”我看着李伯,轻点了点头,真是谢谢他了。
见董玉清还是看着我,我支支吾吾地说:“我已经不记得以前的事了,哥哥,你们认识?”
董玉清看着我摇头叹息:“因为你,我瞒了家世,以我郎中董清的身分,去结交他,想让你有机会见到他……可接着就……”他又转头对着谢审言说:“审言,原谅我以前没有说出实情,但我对你一向钦佩,没有不敬之意。”谢审言垂着眼睛。我暗叹,这位哥哥的好话被那个小姐干的事衬着,不知谢审言信不信他。
正想着,见谢审言蹙眉低头,开始咳嗽,听着要把肺咳穿了。董玉清等谢审言咳过了,说道:“审言,你如此清瘦,肺咳不止,中气不足,脸色欠佳,可容我号一下脉?”谢审言沉默。董玉清见他没反应,不由分说地拉起谢审言的手号脉,谢审言由他摆布。董玉清皱眉说:“审言,你气血虚亏,脏腑受损,阴阳违和,肺有阴寒,可是遭过重创还受了寒凉?”
我们其他的人噤若寒蝉。我暗想着如果谢审言开始破口大骂,我该怎么撇清自己。
谢审言静立着,不睁眼。
董玉清放了手叹息说:“审言,我知你必是吃了很多苦。现在好了,到了我家,你就不要再如此忧虑。我一会儿给你先开个方子,让人抓药,为你调养,你很快就会康复。另外,你无需这样打扮,我让他们给你量体裁衣。新衣做成之前,如果你不介意,就先穿我的,我们身材相仿。你我过去就已相识,我一直当你是朋友,你好好住下。”
谢审言纹丝不动,恍若无闻。
李伯忽然道:“谢公子是皇上所判的罪臣之后,官家册上的奴籍。若公然以友人身份住下,会让人说老爷与皇上……给老爷惹麻烦。”
董玉清微皱了眉说:“那以下奴身份就更不妥当!传出去,人们会说爹羞恶同僚之后,谢御史的同仁都会与爹为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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