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俊和尚却不以为意,道:“施主在求什么解?”
“一些世俗烦恼。”
俊和尚“哦”了一声,“三千众生,各有业障。”
苏离离索性在蒲团上坐了,抱着膝盖道:“这位师傅,你既是和尚,读过不少佛经吧?”
“贫僧修过《佛说四十二章经》。”
“那记得什么精要的话么?”
“佛言:‘爱欲于人,犹如执炬,逆风而行,必有烧手之患。’”
苏离离默然片刻,蹙眉道:“那人为什么要逆风而行,不会顺风而行么?”
俊和尚点头道:“不错,顺风而行能心明眼亮,照耀众生。”
苏离离本就生了些小聪明,自小由叶知秋亲自教书识字,虽则八岁失怙,但底蕴已成。无事时也看些杂书,记得些典故,便问:“师傅,六祖慧能曾指经幡说,不是风动不是旗动,仁者心动。那人是应该诚于心,还是顺于物呢?”
俊和尚道:“诚于己心。”
“那风是心还是物?”
“是物。”
苏离离点点头,“那若是己心想要持烛向前,恰好遇着逆风,莫非就不诚于己心而转身往回走?”
俊和尚被她问得一愣,踌躇了片刻,迟疑道:“贫僧以为此时若诚于心则会烧掉了手,若顺于物则失去自己所求。心意固然该坦诚面对,还应该不执着。依贫僧之见,此时便应该转身离开。”
苏离离沉吟道:“转身离开……”
俊和尚眼露了然,目力灼灼,“施主莫非心有所恋,又怕烧了手,故而心意彷徨?”
“啊?你……你胡说八道些什么!”苏离离大惊。
俊和尚怪道:“那施主怎会纠缠诚于心还是顺于物,必是此人有些不可亲近的缘故。”
苏离离有些尴尬,站起来怒道:“你一个和尚怎么这样说话!”
俊和尚也不怒,施施然道:“贫僧道行尚浅,说话还不够机锋,施主不必动怒。”
苏离离理了理衣裾,没好气道:“那你还做什么和尚,不如还俗。”
他徐徐抬手指点大殿,“这也有理,只是寺庙都荒芜至此,我想化缘将它修葺一新再想还俗之事。”
苏离离抬头四面一看,道:“这主殿的木料不错,梁柱都是百年难遇的良材,要修也是容易的事。寺门的对联清净空明,时逢乱世,这寺庙也不必像大佛寺的恢弘,简洁雅致就是。”
俊和尚微微扬眉道:“施主还知道怎样建房子?”
苏离离道:“正是。其实世间万物触类旁通,精通了一件,便能想明白其他的事。且不说建房子,就比如说棺材,在兴盛的时局下,人们有了钱,死后追求也比较高,棺材就有许多样式。比如线雕的,浮雕的,盘螭金银漆,百寿连字,松鹤延年,还有方头、圆头、凹板和凸板之分。”
“倘若遇到乱世,人命如草菅,活只要温饱,死只要有盛殓,在款式、尺寸、花色、做工上就没有这么多要求。这个时期就有很多清棺,式样转向古朴凝重。漆色大多以黑,饰纹大多以简洁,而外形趋向方正。”顿一顿,忍不住解释,“因为方正的板料易于打制,方便快捷……”
俊和尚听得瞠目结舌,脸上肌肉有些抽,好不容易打断她道:“施主,天将正午,贫僧正要去化点斋饭。佛门戒训,过午不食。”
苏离离有些意犹未尽,“哦,哦,那师傅请自便,不知道师傅法号是什么?”
“十方。”
“十方?”
他眸光高深莫测,“虚空界十方乃是施主平日所知的八方,再加上、下两方,共称十方。佛在十方世界,无所不知,无所不晓。”他端了托钵,也不再搭理苏离离,起身而去。
苏离离站在他身后,禁不住想,若是祁凤翔听了她这番棺材流行趋势论会做何反应?他必会笑着赞许或是嘲讽她说得好说得妙。她说的话,不论是无聊的,无知的,或是无畏的,祁凤翔总是耐心听完,再悉加指教。
她提了篮子,也走出寺门,站在石阶上时,见一辆蓝布马车停在便道尽头。
第八章转身隔汀州
她提了篮子,也走出寺门,站在石阶上时,见一辆蓝布马车停在便道尽头。
车上竹帘子微微掀开来,一只白玉般的手戴着只金钏子将一个纸卷样的东西放在了十方的托钵里。十方合掌念一声佛,转身走了。
车帘遮掩下,那施物的女子杏眼桃腮,脸轮半露。她忽一扬头,看见了苏离离,神色陡然一沉,刷地放下了帘子。苏离离已看清她面目,大声道:“言欢姐姐!”几步跑下石阶,马车正要走,她一把拉住车窗。车里的人拍拍厢壁,赶车人停下。那个熟悉的声音冷淡道:“让她进来,你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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