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潋抬起手,按了按眉心,“况且人家对我,未必就有那个心思。”
“这样一趟趟地去,反倒是扰人。还不如少去,也能多新鲜些时候。”
相看两厌,词说得好听,可说出来了,心里依旧是不安稳的。
他猜不透谢执的心,便也不敢贸贸然地将自己这一颗交付出去,唯恐磕了碰了落了灰,惹得人家不喜欢。
可归根到底,一颗心早就落了过去,前番种种,也不过自欺欺人而已。
清松见说不动周潋,也无法,只得依着他的吩咐,拎了那一篮子荸荠,趁着暮色往寒汀阁里头去了。
内室里一时只剩了周潋一人,窗扇上的晖影一层层落下去,隔着薄透的一层窗绡,映出一室昏黄。
周潋俯在案前,也未掌灯,借着那一点残余的光影,一字一句地誊抄手边的一卷《金刚经》。
写到那一句“应无所住,而生其心。”
笔尖突兀地停顿一瞬,浓墨自笔尖滴落在白宣上,染污了半幅纸面。
那一句佛偈突兀地横着,像是在嘲他的口不对心。
周潋对着那团模糊的墨迹发怔,窗外起了风,雀鸟惊起,扑棱棱地飞离了枝头。
那棵辛夷的枝叶已然落尽了。
清松不知何时回来的,站在他身后,搓着手,兴致勃勃地同他讲道,“少爷,东西已经送过去了。”
“阿拂那小丫头开心得很,还特意留小的喝了会儿茶,说这回的荸荠甜脆,谢姑娘极爱吃,她原想着去厨房再要些,没承想少爷先想到了。”
“还说,回头风干了磨成粉,做马蹄糕来吃,也要给咱们送些呢。”
“只提到吃的你肯上心,”周潋将笔搁去一旁的笔洗里,迟疑了下,才又问,“可曾……见到了谢姑娘?”
“她如何?”
清松摇了摇头,“只有阿拂在院子里头。”
“谢姑娘没露面呢,小的也不好意思打听。”
这小厮贼得很,度着周潋的神色,又笑嘻嘻道,“不过,要是少爷想知道,小的再去瞧一眼,也没什么。”
“左右阿拂也问起了少爷两句,兴许就是谢姑娘交代的呢。”
周潋没好气地白了他一眼,“才刚去过一趟,现下又去,也不怕招人烦。”
清松撇了撇嘴,做鬼脸道,“少爷自己不肯去,瞧见小的去了又要眼热。”
“来日里小的真端了马蹄糕回来,少爷可别记恨得不肯吃了才好。”
周潋拿笔杆敲他,染了墨的宣纸揉成一团,随手丢去了一旁。
佛偈静心,可他心里头千头万绪,临帖再多,也是枉然。
荸荠还剩了小半篮,他支走清松,自己闲着无事,倚在案前,一颗颗削了,搁进小食匣子里,思绪原是乱的,慢慢地,却不由得想,那马蹄糕也不知是什么滋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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