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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开始只有商人愿意和我说话,因为我“看起来不像大岛人”。他们花了很长时间悼念不复存在的毛皮生意,缅怀我没听说过的贸易站。我听着,适时表示同情。老实说,大多数时候很难同情起来,因为他们认为大岛要负上主要责任,“要是他们不来挑衅,陛下怎么会打断毛皮贸易?”
我委婉地指出暴力占领双子岛的并不是大岛舰队。
毛皮商人们焦急起来,争相“纠正”我的看法。“那是两件事!”他们宣称,“双子岛沉迷邪恶巫术,如果我们不提前阻止,他们就会四处掠夺,寻找巫术的牺牲品。”
我不想再听下去了,转移了话题,问他们是否知道伊坎岛变成怎样了。
他们知道,而且用很轻松的语气描述出来,仿佛那不是什么大事,也许奴役他人在北方诸岛确实算不上什么。祭师都被处决了,这些毛皮商人告诉我,当然是要处决的,陌生的宗教就和巫术一样危险。至于其他人,该打鱼的继续打鱼,该耕作的继续耕作,不过所有收成都要分一半给北方驻军。
唯一阻止我在暴怒中把他们踢下船的,是最后、也是最重要的问题:你们为什么到这里来?北方诸岛发生了什么?
*末日*。毛皮商人说,“地面熔化了”,岩浆“像泉水一样”喷涌而出,有些房子一瞬间被吞没,根本来不及看清楚。到处都是黑烟和火,及膝的积雪飞快融化——幸亏如此,人们得以沿着暴露出来的平整石板路逃亡。逃出来的都是住在码头边的人,或者那一刻恰好在船上的。他们先划船到最近的岛,发现那里也遭遇了同样的厄运。人们在布满浮冰的内海过了一个惊惶不安的晚上,在黑夜之中,岩浆和烈火“像松垮垮的绳套一样围着内海”,绳套唯一的开口就是南面海域。
“我为你们的损失感到遗憾。”我说,我本可以停在这里的,但我还是决定把心里想的说出来,“既然你们这么害怕魔法,在大岛寻求庇护可能不会太顺利。”
“我们不打算寻求庇护。”一个毛皮商人说,她应该是这群人里最年长的,披散的灰白长发和熊皮大衣令她看起来就像一头壮实的熊。再过两天她会上岸找你,把接下来这段话对你重复一遍:“我们不会在大岛停留,我们感谢你们的羊奶、鱼和无酵面饼,不过我们会用毛皮和你们交换,不够的部分能用矿石补上。不要留下任何‘北方商人接受了大岛赠予’的书面记录,请这么写:北方的毛皮商人在这里和您谈妥了交易,这是公平的交易,双方都同意。”
你同意了,不过没有要毛皮,用食物换走了船舱里所有的矿石。毛皮商人说到做到,一天都没有多等,立即启程离开,我不知道他们打算去哪里,没有问,也不关心。
其他人留了下来,工匠,渔民,织布工,幼童。他们佐证了毛皮商人的叙述,并且添加了新的视角和细节,有人目击了整个农场在火中塌陷,无法自抑地抽泣,说不出话。于是我不再问下去。
送了六七次羊奶之后,母亲们终于决定和我说话,她们担心很快会被赶走,想知道有没有方法能得到准许到岸上生活。她们之中有渔民、银匠和纺织工,她们很乐意工作。“至少,让我们的孩子到岛上去吧。”其中一位妈妈请求道,显然把我当作了某种手握裁量权的信使,尽管我多次声明我只是个境遇稍佳的难民。连你也帮不上什么忙,仅仅是让北方人一直停泊在渔场,议事会已经很不高兴了,要是这个时候再提出让他们到岸上来,你可能会成为有书面记录以来任职时间最短的议事长。
直到此时我们仍在以战争的逻辑思考,尚未明白,或者说,不能也不敢相信战争其实已经结束了,再也没有北方诸岛,也没有阿图夸国王,你的海怪没有等到正义的一箭就死去了,被狂怒大地吞没。这里很有必要说明我们不知道,我不希望后来的人们读完我写在这里的一切,然后认为我们沉湎战争。北方三王的宫殿在峡湾深处,很可能被填埋在垮塌的山体和翻涌岩浆之下。即使有目击者活着逃出来,那他们也没有到大岛来。我从别人的游记里读过,宫殿有三个令人屏息的塔楼,分别容纳三位君主和家眷。不知道阿图夸在谋害另外两个当权者之后是怎么处理这三座塔楼的,空着?用忠诚的贵族填满?还是反过来用不忠诚的贵族填满,以便监视?他看着这些宏伟建筑时会想起自己的罪行吗?还是说他根本不在乎?
我想答案是后者。
最先获准到岸上生活的是工匠们,尤其是那些懂得冶炼矿石的。于是十二个人,其中有五位母亲,带着九个孩子住进了露天集市旁边的石头房子,成为了我的邻居。自然,村子里的小孩被警告“不要靠近市集”,但孩子们当然不会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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