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子里很冷,塔基睁眼时只看到床上方的宝剑和床尾对着的门正开着缝。门缝里靛蓝色的天空延伸到暗淡的远山。他被寂静环绕,情绪低落,门缝里的雪冷静得没有丝毫窥视的意思,昏迷中他也许错过了这些雪的最后一瞥。塔基挣扎着下床,墙上的宝剑被这动静弄得一晃一晃,剑客竟也表现出慌张与手足无措,像一柄冰住的剑突然被劈断。塔基没有管愣住的剑客,他冻坏了,柔软的身体贴到门边,裹在身上的被子很重,他猛地穿过门缝,踩到雪里,这夜晚似乎能够永远存在,因为已经飘起了雪!
塔基昏睡期间,最后一次外出的村民又带回一位东方剑客——黑毡帽,黑缊袍,险些被雪完全埋住了。与剑客商讨后决定先将其安顿在村子里,待至苏醒恢复。
了解之后,塔基坐回床上,他知道雪线以下的积雪都可能消融,树林有可能重新露出漆黑的底色。剑客放下酒杯准备回答,塔基却迟迟没有发问,只双眼盯着剑客身前阴影某处,还在想失去意识之前,想最后时刻关于剑的一些无知。
“事情很简单,你挂在墙上这把无锋之剑被传说能降伏诸剑,消息已经传开,他们都在找它呐。”剑客笑纳这冷落,没多久又拿起酒杯,把其余都抛还给塔基。
“无锋……”塔基心想着转过身子,拨开蛛网取下宝剑,他满脸疑惑不解,还显得很难受,“我不知道……”他面对墙壁拔出了剑……
塔基晚半天离开小屋,树林已白袍加身,雪很快会将地面也全部覆盖,但塔基看到时,树林边缘黑白分界还十分明显。暴雪正宣告其将临,占据天空大地,鸟兽与日光都选择规避,届时塔基将看清所有冬眠的或是躲藏的野兽,大雪所及之处,将由雪来照亮而不是光。
这两天像小时候一样,塔基整晚坐在门槛上,想着刚醒过来时门缝里狭长的雪原在远处、夜色深处的模样,想着若能像剑客那样在雪地快速奔跑,要是学会了这功夫,就可以在这样的天气离开村子去看一看了。屋里地面已经被雪完全打湿,塔基清理了门槛附近一些积雪,刚关上门准备去找剑客,有人贴着栅栏走过来,告诉他那黑衣人醒了。
他不喝酒,仅这一点就让塔基觉得此人比前一个更古怪。黑衣剑客还有些虚弱,好像也没太多力气说话,塔基和他一起看着窗外的雪有一会儿。塔基看得无聊便先问他:
“你们为什么都不要命地过来?”
“雪来得太急,没有料到,也没做足准备。想着尽快赶路,结果迷路了。”
尽管年纪上塔基是晚辈,他的语气却仍然平缓与谦逊,这让塔基有了些好感。
“来找什么?”
他看着窗外笑了几下:
“我还以为你已经知道了呢,我来找一把剑,又无敌又寂寞,快要消失于此了。”
剑与剑客一闪而过,塔基喝光了杯中酒,嘴唇却还粘在杯沿。他无所谓地点着头,推开门就跨了出去,黑衣剑客叫住他:
“所以小兄弟,你能帮我把剑的主人叫来吗?听村民说他不久前也到了这里。”
这个请求把塔基冻住了,不少事在这雪夜被理清,塔基试图酝酿疑问,他重新生起的好奇,大雪,剑客赠送的酒杯,剑客带来的消息,剑客赠送的剑。他一向能看清大雪,然而这已深至膝盖的雪,自己未曾在这样的雪里站立这么久,大雪正无差别地将自己掩埋,这是二十年里从未有过的体验。与同一场暴雪面面相觑二十年,此刻终于听见下雪的声音,远在意识之外,塔基听到了大雪讲述的可能。站在剑客居留屋前,塔基望向离开村子的方向,大雪似乎在视野外也一样飘着,一阵战栗,“已经没有更合适的时刻了”塔基想,“我将学会在雪原穿行,能前往也能返回。”
村民告诉塔基剑客出村去了,没人敢追上去,这暴雪的巅峰时刻,多半有去无回。塔基想到曾见他独自出现在树林方向,支起拐杖就出发了,缓缓地划出一条沟,很快又会被填补。
前往大雪深处,每一步都陷得更深,积雪在不断变厚。看到湖的轮廓时,塔基已经很累,大风不断将雪往衣领、衣袖、所有缝隙里灌,他还得继续走,由于大雪,他甚至还看不见树林。
塔基感到筋疲力竭,重复着支好拐杖,用力甩出右腿,然后左腿与拐杖一起拔出跟上,光是喘气就已经占据了他的意识。他想不起来走了多久,也不知道方向,无暇顾及自己已有生命危险。二十年被这场雪包围的生活可能只是一次走神,一次意识的失控,或者类似一场梦,而现在自己终于接近大雪边缘,昏昏沉沉,无始无终,他几乎看见同一片雪花反复在眼前落下,好像小时候睁大了眼睛与每一片飘落的雪对视并学习遗忘。
走路忽然轻松了许多,面对眼前雪的凹陷,塔基仿佛看见大雪的出口。事实上他离剑客不远,只要沿着这条凹陷的踪迹,只要受其指引,在接下来某个时刻,塔基将看到——他看到了!在大雪和暗夜中,近在咫尺,那人身着白雪的大衣,在雪地游荡,一路上令塔基耗尽力气的积雪也没有阻拦,他每一次抬腿,雪都会自动分往两侧。迷茫,漫无目的,向左几步再向右几步,若不是大雪的主人,便是不肯散去的孤魂。塔基突然跪倒在地,剑客也一个激灵,像一柄冰住的剑被劈断,他转过身看到塔基十分辛苦地跪着,甚至发不出声音,这个冰雪少年的热泪竟然在此地也无法凝结。
四
塔基在床上看着大雪日渐远去,重又让位于日光。其间多次来探望的剑客向塔基展示了自己不再浑浊的瞳孔,他说大雪确有这种力量,深入雪原之后,自己变得明澈多了,对此他很感激。看起来剑客没受到什么影响,他像父亲一样照顾刚捡回一命的塔基。
到大雪消停,乌云尽数散开,整片雪原都在朝向太阳虔诚地发射光芒。一觉醒来,塔基已经能够自如活动。听说两位剑客一起往雪山方向去了,还带着兵器,塔基又用才恢复的身体急急忙忙赶过去,毕竟恢复后第一件事就是找剑客喝酒。顶着一颗崭新的光球,塔基来到半山腰,两位剑客已经不知道对峙了多久。二人继续保持对视,雪几乎及腰,相隔数十米的空间充满了沉默。厚积雪吞纳了天地间一切声音,塔基甚至觉得自己的呼吸声也很模糊。日光与雪不断呼应彼此,被日光包围的雪原密不透风,一束寂静的光掠过湖面,上升,又从树林头顶飞过,最后窜进三人的眼睛。
暴露在日光下,塔基眉头很紧,开始晕眩,初愈的身体开始抱怨,二人却还没有任何动静。他看到天空和雪山已经融为一体,山上山下,天空雪原,全都是发着光的白茫茫一片,而这光让他感到双眼刺痛。
塔基于是琢磨着到高处去,好转过身朝下看,也许会舒服些,起身时却有一丝微风溜过,黑衣剑客首先皱了眉,恍惚间塔基看到剑客已经割开积雪朝对方刺去,他左手按住剑鞘,右手准备拔出佩剑,那裹了白布的剑很不显眼。黑衣剑客全无动作,这一举动发生得太突然,没人注意到剑客跨出第一步时左脚在被踩实的雪上用力蹬出的那一刻,如这合而为一的天地般无始无终。他快速穿过积雪,没有丝毫停顿和阻涩,转眼已在黑衣剑客面前一跃而起。塔基看到太阳将宝剑掩藏,剑客腾空,双手高举而不见锋刃。黑衣剑客总算有所反应,抬头看剑客如直视太阳,慌乱中双手握剑抬起,似挡剑拆招,又似遮挡日光。
五
黑衣剑客连夜辞去。雪山上那一剑的消耗终于让暴雪的隐患趁虚而入。
雪原无马无牛也无羊,一颗光球终日悬挂着。剑客的屋子升起浓烟,塔基将炉火烧得很旺,烧得自己满头大汗。屋子里很热,剑客却十分从容,事实上,他卧床静止并保持一个浅淡的微笑很久了,皮肤冰凉不见起色,那双雪般白的眼睛在烛影摇曳中散漫地望着屋顶下的空气,或是望着雪原一边,湖的那边,树林边的某处松软、甚至有些温暖的雪,剑客的瞳孔已经融化在眼白中。
行至一个特殊时刻,日光月光都消失,一个天色消失的时刻,守了一天的塔基,在这时候十分困倦,昏昏欲睡,如此一来,他极有可能永久失去发出疑问的机会,思虑如是又只好强撑着。好在作为长辈以及病体的剑客说话了——从雪山回来后第一次说话:
“那柄剑——”
剑客声音很轻但也平稳,毫无虚弱之感。听到声音,塔基迅速靠到床边。像是避免对方没听清,剑客重复了一遍:
“那柄长剑——”
塔基将呼吸一收,挺起耳朵,首先听到雪原的沉默,再静候几分钟,直到听不见炉子里木柴炸裂的声音以及二人的心跳声,到烛火变得滞缓并最终使塔基的影子静止于墙上,到这一刻似乎什么也没有时,剑客继续道:
“毕——兹——卡——”
到又一觉醒来,剑客已经不在床上,被子只是被刚好掀开。塔基和通常的每天一样,穿过小半个雪原来到树林旁父亲的小木屋,反复低吟那个名字,直到取下宝剑。
宝剑缓缓出鞘,谈起未来,在这雪原上,宝剑的出鞘将如同那场大雪的来去一般规律。
2016031919:1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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