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翀忙忙碌碌的同时,柳忱则四处去给乡庠请先生,望州的不够,便去外地请,也是几乎马不停蹄地在外面跑,连跑了近十日才终于把师资安排的差不多了。来乡庠读书的孩子都是几乎没有任何基础的,主要的学习内容也只是识字而已,因此对师资要求并不高,只有极少数是有举人、秀才功名的,这样的人都被安排做了各分校的校长,大多数先生都只是童生,学问虽不高,但教小孩子识字也还是够用了。
师资安排好之后,柳翀又提醒柳忱还有一个大问题必须要重视,那就是饮食!
这么多孩子每天中午这顿饭吃什么,多少钱的标准,谁来做,如何保证饭菜既简便又有营养等等,这些问题看着不大,真要操作起来也是很麻烦的。
这件事情其实柳翀完全可以自己安排,但他有意锻炼柳忱统筹细务的能力,所以只是大概提个醒,便让他自己去折腾。
两日后柳忱交来答卷:“大哥,我打算把乡庠的饮食总包给望海楼,由他们在每个分校派驻一名厨子,每日做什么菜、如何做由望海楼统一规定,用什么食材也都由他们统一采购再分派下去,这样可以保证所有分校的饭菜质量不会有很大参差。菜谱我会和望海楼一同商定,按照每餐八文的标准,主食是杂粮馒头、豆面饼子或者糙米饭,菜品以炖菜为主,略带点荤腥,不会很丰盛,但也不会很差,比大多数人的家常便饭略好一点即可。先生则按照每餐二十文的标准,炖菜之外加一个炒菜,主食是白面馒头或者白米饭。”
标准化供餐,倒是个可行的方法。而且这个标准的制定也是适当的,不高不低、不好不坏的饮食,既能满足基本的营养需求,也能打消个别人占小便宜的心理。
柳翀点点头:“大致倒是可以,不过菜品的质量还是要有监督,最好是不定期派人下去抽查,事先不通知、不打招呼,发现问题及时纠正。”
“好,我会安排专人负责的。”
柳翀接下来又问了柳忱一些先生住宿、招聘帮厨等等琐碎的问题,见柳忱也都一一有安排,且条理得当,心中颇感欣慰。
柳翀、柳忱哥儿俩把一切都准备的差不多了之后,轮到柳明诚上场了。这一日,他招来了各县县令正式将乡庠一事提了出来,要求各县务必重视此事,保证适龄儿童除天生痴傻者之外全部入学,学童在校期间一应花费全部由衙门负担。其余细节则由柳忱给各位县令一一介绍。
各县县令对于开设乡庠倒没有什么意见,但是所有花费由衙门负担,这除了平原县令章乃琳之外,其他三位县令都面露为难之色。
章乃琳为什么淡定?因为平原县收入高,依靠着繁华的望州城,平原县的商税收入本来就比其他县多得多,更何况今年还有个平原亭场也贡献了大笔的税金,所以这笔钱平原县负担的起,可其他几个县就没有那么乐观了。
慈良功跟其他两位县令对了个眼神,首先开口道:“柳别驾,下官适才在心中默算了一下,就算校舍、束修、文具、书本费用都由州衙负担了,可光是每日这一顿饭钱,昌河县衙每月大约要负担四百贯,一年若是在校十个月,那便是四千贯,这可不是个小数啊!昌河县收入不高,每年除了应交给大长公主府的岁入之外,剩余部分也仅够维持衙门开销,如何能负担这样一大笔费用呢?”
其他两位县令也纷纷出言应和,柳明诚也知道他们不是有意哭穷,这笔钱确实不是小数,着实有些难为他们了。
但他胸有成竹,出言安慰道:“我知道各县都有困难,但是今年望州添了不少人口,成丁也该有两万多人吧,这丁税就能增加不少,应该不至于负担不起吧!尤其合川,大公子去年买了你一块地,免了你三年的岁入,有这事吧?”他摇了摇手中的折扇,又神秘地笑道:“其实你们呀,糊涂!你们三县都各有一大笔收入放在那儿不知道去取!”
三位县令闻言大惊,忙道:“请柳别驾明示!”
“屏南县,瓘玉作坊每年出货多少我其实也不大清楚,但想来货值不会低于百万贯吧,按照我朝三十取一的商税税率,收它三万贯不算多吧?合川县,煤矿每年出货量也不会低于百万贯吧,也一样收它三万贯如何?昌河县,你就吃点亏了,油田目前只靠给平原亭场供气,收入肯定比不上那两个县——万霖,这就得问你了,目前这天然气收入多少呀?”
章乃琳掐指算了算,道:“按目前的供应量来看,每年三四万贯的收入还是有的,商税嘛,可以收取一千贯左右。”
柳明诚点点头继续对慈良功道:“嗯,虽然还不够,但是,你今年年初不还卖了块地给油田吗?也有三四万贯的收入吧?所以呀,你们一个个别跟这儿哭穷,找‘平原商号’要钱去!”
众县令听得目瞪口呆:你出主意让我们去收你家的税?没搞错吧?
柳忱听得也是莫名其妙,父亲既然想要自掏腰包,干嘛不直接从家里拿钱,还要搞得这么麻烦呢?
疑惑归疑惑,但既然柳别驾已经发话了,那么显然这笔税就可以名正言顺地收,遵命照做就是了。众县令各自领命而去,柳明诚又吩咐柳忱去跟柳翀打个招呼。
柳忱在将作局找到了柳翀,他正在看工匠打磨石板,韩炎在一旁侍候着。
“大哥!”
“二弟,你怎么过来了?今日不是随父亲在衙门办事吗?”
“父亲让我来找你。”柳忱跟着柳翀来到他歇脚的东耳房,将今日衙门议论之事及柳明诚让他准备几万贯钱的事说给柳翀听,同时也问出了自己的疑惑:“父亲为何不让你直接给乡庠付账,还要兜这么个圈子呢?”
柳翀倒是大致能明白柳明诚的心思,他微笑着解释道:“父亲所考虑的无非这几点:第一,这宣扬教化之事只能是朝廷的功绩,而不应是个人的恩德,否则此人便难免邀买人心之嫌,尤其是以我这尴尬的身份,若是名声太盛反而会令那位质疑我的用心,父亲这是不想为我招灾;第二,平原商号之前确实没有交过税钱,这是我的疏忽,通过此事,平原商号将该交的税钱交齐了,今后便不会落人口实了;第三,交税一事我们其实并不吃亏,因为这些钱大部分最终还会回到我们手中。”
“这是为何?”前两点柳忱能理解,但最后一点他没想明白原因。
“你忘了一点,各县的收入羡余部分州衙是有权要求上交的,也就是说到年底的时候父亲会要求各县将羡余部分送至州衙,而州衙因为之前灭蝗、赈灾等事用了我们商号不少物资,这些可都没付账呢!还有那两艘官船、静山军新编的四个营的军费、常平仓的屯粮等等,再加上此次乡庠的花费,这些钱州衙目前根本无力负担,其实都是商号在往里垫钱,这样林林总总算下来,州衙目前还欠商号五六万贯,更何况,建校舍的钱还没付呢,把羡余部分全部拿来还账还不一定够。静山军还想通过商号从西夏人手中买马,这也是一大笔花费。所以不管衙门从商号收取多少商税,最后还得还给商号用来偿债,懂了吗?”
收债主的税用来还债主的债——原来还能这么玩儿!柳忱想了想还是有一点不明白:“那为什么不直接减免商号几年的税呢?”
“那样容易账目不清,而且毕竟涉及四个县呢,四个县之间收入又不均衡,容易攀比扯皮。如今税交给各县、债是州衙来还,一码归一码,谁也挑不出毛病。”柳翀耐心解释道。
柳忱点点头,总算明白了其中的关节,但同时心中不免有些失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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