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城市的冬天真的越来越冷了,而且越来越长,从11月一直到第二年的三四月份都还暖不起来。
刚刚结束了一场庭审,秦晋急匆匆地赶回家,进门的第一件事就是打开电脑上网查收邮件。
这一年多以来,无论他回来的早或晚,家中都只有他一个人,冷冷清清,没有了一点烟火气。
但每个月的最后几天,他都会尽早赶回家,因为曲岚通常都是在这个时候给他回复邮件。她月底才会回到报社在异国首都设立的大本营,也只有这时她才有比较稳定的网络环境。运气好的时候,她甚至可以跟他连接视频,尽管这样的好运他只享受过一次。
曲岚瘦了,也黑了一些,头发绑成两股发辫,戴着有点滑稽的草帽。视频断断续续,她的声音跟图像都对不起来。声音很大地问候他,然后说她自己很好,就是天气太热。他还来不及有太多的回应,视频就断了。
那时是夏天,她才刚刚离去没有多久,却已经像过了一个世纪。
看到她的瞬间,秦晋发现真的好想念她!她脸上挂着的笑容,那种唇角和眼睛都笑得弯起来的样子,如今他只能在梦中才可以看到。
从那之后的一年多时间里,他再也没能看到她的影像、听到她的声音,只能给她写邮件,几乎每天都写,就像日记一样,渐渐成了习惯。
曲岚走了以后,几乎什么都没有留下,除了他送出的那枚钻戒,就只有一个她为他整理过的信箱。很漂亮的硬板纸盒,里面全是她过去写给他的明信片、信和便利贴。他以前看到总是一笑,知道她文采不错,也有很多俏皮话,但并不仔细看内容,就放下了。
那天偶然发现这个盒子,他独自一人坐在床上看到半夜。
曲岚写了一手好字,秀丽流畅却不潦草。她喜欢在心情很好的时候称呼他秦小晋,感叹号和问号下面的点用心形来代替。
“秦小晋,你又要出差了,明天我晚班不能去送你!多带点衣服哦,北方的秋天就已经很冷了!那里离我的家乡很近,有点想念那里产的鱼片,如果有机会,记得给我带一包哈~我会想你的!”
这是他出差的时候在文件夹里发现的,苹果形状的便利贴,其他还有草莓、菠萝、雪梨形状的,字迹却都一样,全是她的各种碎碎念。
“秦小晋,这里好美呀!城市不大,有一条清澈的河流穿城而过,我还第一次见到了荔枝树,可惜现在不是丰收的季节,下一次我们一起来尝鲜!”
这是她到外地采访的时候寄回来的明信片,图画是当地的青山绿水,娟秀的字迹上盖了写有城市名称的邮戳。她去了多少地方,就有多少明信片,连在希望小学的那段日子都没有落下,累积起来已经有厚厚的一沓。
还有一张张淡蓝色的信纸,装在小小的信封里,是她写给他的“情书”。心情好的时候,跟他吵架的时候,生闷气的时候,都会写,不长,但一页页翻过去,却看得他双眼模糊起来。
他现在才看清这个女孩曾经有多爱他是不是太晚了?
他也开始用email给她写信,出差的时候也给她寄明信片,就是不知道她能不能收得到。
曲岚的回复很少,一个月只有一封信,更像是报平安,而不再是情人间的喃喃低语。这个月已经是最后一天了,她的邮件还没有到,秦晋不禁有些着急。
他每隔几分钟就会刷新一次邮箱,但新邮件那一栏仍然没有动静。等了又等,他索性抱着她留下的漂亮纸盒,读她以前写给他的悄悄话,边读边等,尽管内容他都已经熟记在心,但看看她的笔迹也觉得安心。
一直到晚上十点钟,终于显示有一封新邮件!秦晋欣喜地点开,就像一个在等待礼物的小孩终于收到了圣诞老人赐予的礼物。
“前几天报社所在的平民区遇到了袭击,我们被迫转移,才刚刚确定了新的地址。很多平民受伤,血腥、残忍,我没有流血但流了眼泪。”
短短的两行字,看得秦晋心里一阵紧缩。曲岚现在所处的环境,是他无法想象的,每天面对炮火、伤亡和逃离,就像在跟死神作伴。
她还曾背了20公斤的设备逃离危险区域,24小时没有喝到一口水;为了躲避流弹,只能匍匐前进;眼看着无辜的平民在眼前死去却无能为力……
他不知道这么长时间以来她是怎么熬过来的,他最不能原谅自己的,是他亲手把她推到了这样的境地,却没有力量将她拉回来!
秦晋的心里焦灼万分,他想知道她目前更多的情况。他们转移到了什么地方?安不安全?她住在哪里?跟同事在一起吗?
他打电话给曲岚所在的报社,对方也说不清具体的细节,只告诉他暂时没有危险,好几个国家的记者都集中在一起,有武装力量保护,他不用太担心。
他怎么可能不担心,他差点就脱口问到底什么时候曲岚才能平安回来,可是他又是什么身份呢?他已经没有了干预她生活的立场不是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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