脚步声近了,沈清抬起头,是上半身仍赤裸着的陈子昂。
沈清抿了抿嘴,轻咳了一声,有点尴尬地找了个话题:“那个,没什么事吧?”
陈子昂在沈清身边坐下,摸了下鼻子,“没事,同事打来的。今天下午试运行的一个程序有些问题,就讨论了一下。”
沈清的心顿时降至冰点,本来还预想着如果他说是妈妈打来的,自己该如何自然地接话,但此刻,他为什么连家人的电话都要隐瞒?
这,是第一次吗?
似乎更加下定了决心一般,沈清反而释然了,“那就好。刚才主任打电话来,今天科室病人太多,让我过去帮下忙。那我先走了。”说罢就站了起来。
陈子昂拉住沈清的手腕,“怎么这么突然?太晚了,别过去了。有什么事,明天一早我送你去医院吧。”
沈清微微侧了侧身,抽出手腕,挤出一丝笑容,“你知道我的,即使今晚留在这里,估计心里也一直想着病人的事。我过去看看,有空了我再过来。”
也不等陈子昂再挽留,进了客厅,拿过包,便准备离开。
陈子昂追了出来,“沈清!”声音有些高,“难得今晚有时间,我们好久没在一起了,你就不能留一晚吗?”
沈清的手已经搭上了门把手,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她没有回头,“子昂,你有你的工作,我也有我的事业。我们互相理解一下,好吗?”
开门,关门。
她不知道在清楚地听到陈子昂撒谎之后,还如何与他共处一室。那就先离开吧。彼此冷静一下,没有把话说绝,那就还尚存一丝体面吧。
她没有去医院,回了家,冲了个澡,包裹在被子里,沉沉地睡去。
一连几天,她都没有和陈子昂联系。而同样,陈子昂也保持着安静。
好像他俩之间总是这样冷战,谁也不肯低头,因为谁也没觉得自己有错。
接连几日的暴雨天气,终于迎来了一个大晴天。晚上,月亮刚挂上树梢,隐约还有知了的叫声,夜风带来阵阵凉意,而屠傲的病房,则弥漫着一股尴尬而低沉的氛围。
他的父母来了。
傍晚的时候,陆爸和陆妈拎着食盒开开心心地进了病房。这几日,屠傲的情况好转了很多,医生检查之后说,脑部的淤血已经全部消失了,骨折的伤就慢慢养着,可以稍微垫高躺着。虽然还是不能下床走动,但总是朝着好的方向发展着。
因此,陆爸陆妈兴冲冲地要给屠傲补充营养,每天都要去菜场采买新鲜的鱼虾牛肉,换着花样给屠傲养养气血。屠傲其实并没有多少胃口,但在陆爸陆妈面前,他从不说一个“不”字,总是努力不辜负他们的好意。
所以,等陆爸陆妈又拎着今天的晚饭进来时,护工赶紧扶着屠傲坐高了一些,顺带着把菜摆满小桌板,让他吃得安心一些。
“哟,出了电梯就闻见味道了,我看看,哟,做了甲鱼呢!”陆枫一进病房,就看到了满桌的美味佳肴。看到屠傲的情况好转,前天开始,他才终于放下心回去上班了。但是下了班,一有空便往医院跑。
陆爸给他也递了碗和筷子,“狗鼻子啊!没漏了你,你俩一块吃吧。我和你妈在家吃过了。”
就仿佛是在家里一般,屠傲和陆枫便围着餐桌吃了起来。护工出去吃饭休息,病房里就剩下了他们四人,就听着陆枫插科打诨地说着工作中的琐事,陆妈忙着给屠傲盛汤夹菜,还要时不时给陆枫一个白眼。
正在四个人其乐融融之际,屠傲的眼神突然暗了暗,筷子也停了下来,盯着门口,眼里是深不见底的晦暗。
陆家三人顺着他的目光回了头,病房门口站着的,是屠傲的父母,还有两个拎着大包小包的助理模样的人。
陆枫没动,依然跨坐在病床上,陆爸爸轻咳了一声,对着屠傲的父亲微微点了一下头,站到了一边,顺带拉了一下站着不动、脸色铁青的陆妈妈。
屠傲的父亲,屠振刚,身上自带着一股军人般威严的气势,身姿挺拔,剪裁得体的西装更衬得他气度不凡。而身边的童慧,屠傲的母亲,准确地说,屠傲的继母,则如往常一般,套裙加高跟鞋的搭配,仿佛刚刚从重要的会议中赶过来。
“小李、小范,把东西放下,去楼下等。”屠振刚吩咐完手下,朝陆爸陆妈颔了颔首,便大步向病床边走来。
“怎么样了?”他微微俯了下身。
“还好。”
从小到大,屠傲似乎已经习惯了父亲的漠视、父亲的隐身和父亲的逃避。失望多了,也就没有了希望。所以,他从不奢求父亲会多看自己一眼,会多问自己一句。小时候,他总是自我安慰,爸爸太忙了。长大后,他才明白,因为他不爱自己。
他会记得屠睿的生日,给他举办生日party;他会带着屠睿去爬山去徒步,给他拍照摄像做记录。而面对自己,他只会指责自己不听话、惹麻烦,即使自己什么都没做。
既然这样,他为什么要把自己生出来呢?
屠傲从上寄宿高中开始,就很少回那个家了。他不想看到父慈子孝、和谐美满的画面,那让他恶心。他宁愿挤在陆家那个并不宽敞的房子里,听着陆妈妈的唠叨,被陆爸爸从厨房赶出来还顺带被塞了半个西瓜,在陆家,他才觉得自己是活的。
此刻,看着面前有点陌生的脸,屠傲实在不想多说一个字。回答什么呢?告诉他,爸爸,我差点就要死了,我现在还疼得不得了?你去哪里了,为什么到现在才来?
屠傲在心里嗤笑,这样的话他说不出口,他也不屑于向面前这个男人低头。
屠振刚拍了拍儿子的肩膀,“这样吧,我安排一下帮你转院,这里环境不适合休养。”
屠傲刚想开口拒绝,就听童慧笑着接过话,“老屠,知道你疼孩子,但是治病,还是首先得看医疗水平。市一院可是咱们江州最好的。你放心吧,我全都安排好了,屠傲的治疗团队是院内顶尖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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