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云汾换了张白纸铺平,蘸饱了墨汁却执着笔出神,迟迟不落笔。半晌,又将笔放下,心神不静,再练也只是浪费纸罢了。
“二公子,我已说了数次,当夜之事我全然不知,你又何必在这儿耗费时辰。”这已是刘云汾第三次下逐客令了。
阳淌打了个饱嗝,顺便抬头瞧了瞧天色,几团云彩遮住了金乌。
“瞧这天色应是雷雨将至,今日恐怕要叨扰刘丞相了。”
明明晴阳正好,阳淌这借口找得也太过牵强。刘云汾道:“寒舍简陋,怕委屈了二公子。还是趁着雷雨未至,快些回府吧。”
“原来刘姑娘也看得出快下雨了。”阳淌道,“我这身衣裳是新裁的,淋湿了可不好。丞相府是御赐的官邸,又怎会简陋,还请刘姑娘收留则个。”
刘云汾一时说不出话来,从未见过有人如此厚颜,强词夺理也要留宿他人府上。更何况,阳淌与柳家姑娘的婚事京城中谁人不知。大婚将至还如此轻浮,实在无法令人生出好感。
碍于阳淌的身份,刘云汾虽不待见他,仍是让下人“收拾”了间客房予他。被褥器皿一应都是旧的,倒要看看这位养尊处优的皇孙能不能受得住。
然而那夜阳淌并不曾沾床,只是吹灭了油灯,静静在黑暗中坐着听外头的动静。
慷王今晨已随圣驾去了西山避暑,靠山不在,又冒出了个人证,乐昌姑姑必然慌乱。
月黑风高,丞相府里只有几个老弱家仆,乐昌姑姑急于灭口,必定选在今夜动手。
原本他不该留下,若是乐昌姑姑的人对他有所忌惮,或许会坏了唐近的计策。但他这般将刘云汾置于险地已是万分愧疚,实在不能安心离开。
夜幕沉沉,薄月藏身云层背后,似不愿看见人间的纷扰。
相府的矮墙翻入三个黑衣大汉,无声逼近刘云汾闺房。黑衣人尚未踏入西厢,早已藏身在相府内的高手出其不意攻其不备。
黑衣人寡不敌众,被围困在垂花门处进退两难。为首者以哨声为号,三人皆数举刀刎颈。
阳淌赶来时只看见了三具死尸躺在冰凉地上,随手指了其中一具吩咐送去大理寺,其余两个丢到荒野去。
待清晨刘云汾出外时,地上血迹已被清洗干净。管家说阳淌昨个深夜已回了王府,刘云汾想,他定是思念王府的高床软枕了。
大理寺狱中,唐近一勺勺喂浔阳喝着清粥。
两日光景,浔阳消瘦许多。这座阴冷的囚牢像从幽冥来的勾魂使,一点点摄去着她的气力,如今连勺子也拿不动了。
粥水入口苦涩,一咽入腹中立刻激起惊涛骇浪。浔阳强忍着喝了几口,转瞬却又尽数呕出。
太医说,要治好郡主这病,必须先离开此处,否则用再名贵的药材也是徒劳。
浔阳漱了口,不肯再喝粥。唐近向牢头讨了盆温水,帮她擦拭面颊。颈上的红点已向上蔓延,在苍白的面颊上显得尤为突兀。唐近仔细帮她涂着药膏,虽然治标不治本,至少丝丝的冰凉能让她不那么难受。
得知唐近设计去诳乐昌姑姑,浔阳甚是讶异,却连话也说不出来,只能脉脉望着他。当初那么固执的他,竟然也有变通的一日,也不知这是好还是坏?
这个问题唐近也曾问过自己,来牢房之前他尚没有答案,但一见到浔阳便再也不困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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