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荷包也算一局吧。”咸安王爷伸手拾棋盘上的棋子儿,一颗颗往旁侧喜鹊登枝白瓷棋桶里放,最是从容闲雅的模样,做的却是把人刮得一子儿不剩的事。
钱都输了,自己平日里裁个边角料儿就能做的荷包又算得了什么呢?苏一从腰上解了下来,压到炕几上,“这个不值什么钱……”
咸安只是轻笑,让她先投骰子。苏一也没了还能赢的心思,这局输得更为轻快。恭恭敬敬把荷包捧到咸安王爷手中,下唇咬着失了些微血色。外头响起三更天的梆子声儿,咸安王爷低手摆开身前的袍子,起了身道:“出去转转吧。”
“诶。”苏一伴着他起身。
又有丫鬟过来,拿了搁熏笼上熏过的斗篷与他披上。鼻子轻稍一嗅,便可闻得幽幽浅浅的苏合香。比不得人家金贵的人样样精细,苏一自顾对起袖子,双手互插到袖筒里取暖。那琵琶袖袖口窄了些,总不敢使太大力气。
咸安王爷回头望了她一眼,吩咐丫鬟,“找一件儿合适的斗篷,给苏姑娘披上。”
作者有话要说: 星期天什么的就是家里人多抽不出很多时间码字~~
☆、豪赌
丫鬟应了声儿退出屋子,到外头又携了一个,一道儿找了内院管家往库房去了。两道素色竖条儿般的身影,在染雪发亮的夜色中摇摇曳曳。
苏一陪咸安王爷站在月洞对鸟花窗前,瞧着院中景致。借着院角上挑出的一盏羊角灯,能看见枝丫虬曲的腊梅。衬在雪景上,隐隐瞧得见星星点点的蜡黄。富贵人家的生活她们穷人很难想象,这会儿经历的每一桩每一件儿都能拿回家说上个一二时辰。然而,现在是没人听她说这些的,包括她师哥陶小祝。
丫鬟从库房回来,腕上挂了件葱绿的锦缎斗篷,内里衬着皮毛,又滚了一圈儿长毛帽沿儿。仍是在熏笼上熏过,暖了通透,才拿过这边儿来给苏一披上。苏一伸手接下来,并不要她们服侍。把厚重的斗篷披到身上,温香一瞬便笼住了整个人。她给咸安王爷道谢,又接了丫鬟送上来的雕花铜手炉,跟着他出屋子。
这会儿又不走回廊了,直接下了正房前的阶矶。苏一跟在他身边儿,一路出院子。有那雪没扫过的地方,一路走过来便是四排整齐的脚印,咯咯吱吱的响声往人心窝里钻。这样的景致,与她这样的打扮,真的像是走在梦里踩在云头上。满空的烟火,点缀出一派浪漫景象。
咸安王爷问她,“可还要撑下去?”
苏一掖了掖斗篷对襟,知道他问的什么,因回:“这会儿便是我不想撑也不能回去了,一来正堂没还回来,我没那脸面儿。二来,爷爷昨儿去铺子里找我,说与我断绝关系,再不认我这个孙女儿了。我翻来覆去一整夜也没睡,心里头空落得很。有时又要怀疑起来,是不是真的是我的问题,弄得他们一个个儿都说我的不是。”说着踢掉鞋尖儿上立起的雪堆子,“再等两月吧,横竖爷爷不能真不要我。”
咸安王爷转头看她,“那会儿我给你出了主意,说起来我得为你这事儿负一半儿责任。旁的也帮不上,倘或有什么需要的,你到府上来说一声儿就是。能帮的,我必不会打背口。也不必觉得身后没有靠头,我姑且借你靠上一靠,也算不得大事儿。”
苏一低着头,自顾笑了一下,“王爷您真个儿是客气了,您与我说那些,我还没感谢您呢。原我们这些小人物哪里入得了您的眼,您听我说家事给我出主意那是您仁善。我懂这个理儿,大不会赖上王爷您。便是不领我来过年,我也打心底里感激您呢。”
咸安王爷嘴角牵开一个弧度,心道这个姑娘不仅能逗趣儿,也是个懂事理的,算是没白帮。他原不过那一日瞧她在韩肃府上新鲜,顺道儿与她说了两句话,又顺便管了件闲事,实在算不上什么大事儿,过脑儿就给忘了。可前儿瞧见她,把这事儿又记了起来。因与他有关,总要惦记着眉目,便多问了两句。一回两回,这会儿便是真有心要管上一管了。心里想着不能自个儿兴起撂几句话儿,霍霍了人家姑娘,却又撒手不问了。
他自然不把这话儿说得清楚,只是道:“仁善也不该半吊子,这事儿我得瞧着你有了因果,方才安心。”
苏一颇为感动,只道这王爷果然是个菩萨心肠的,这么关心她这种小老百姓的困苦艰难。有了他这话儿,真觉得有了靠头一样,心里踏实,压着的石墩子也轻了不少,连喘气儿都轻快了。
两人这般在府上闲逛一圈儿,最后仍回到院子里。苏一随他要进正房,单脚踏上阶矶,问了句:“王爷不放烟花么?”
咸安王爷回头,“你要放?”
“过年……不……都该放么?”苏一犹犹疑疑道,揣测着难道这王爷不知道这习俗?就算不知道,别家放了一天的烟火,也该明白呀。
咸安王爷继续上阶矶,“原来是放的,只不过小的时候贪玩儿,叫鞭炮炸过眼睛,也就怕上这个了。你要是想放,我让下人给你拿一些。自个儿玩一阵子,我便不能陪你了。”
“不需王爷陪着,我拿了东西到别处放去。”苏一笑着道,面色微微欢喜。后拿手炉换了丫鬟给她拿来的烟火棒,又与咸安王爷打声儿招呼,也便撒开步子跑了去。斗篷经风一吹,在身后敞开葱绿大面儿,打了一个大翻儿,消失在院门外。咸安王爷自顾转身进屋,歪去了炕上休息。
而苏一握着一把烟火棒去找离咸安王爷院子尽可能远的地方,不知不觉便去到了二门上。她点着步子转身,遥遥望着自己来时的路,觉得已是够远了。正要停下,脚后却突然叫什么绊了一下,整个人便后仰了下去,慌得松手撒了一地的烟火棒。身子跌稳时,定睛一瞧,却是小白,正揽了她的腰俯面儿看她呢。
苏一定了定眸子,压下惊慌。但瞧见小白似笑非笑的桃花眼儿,知道自己是叫他戏耍了。因动作利索地抬手钳上他的胳膊,借力一个旋身到他身后,把他擒在了手下。手上又使力往前一推,把小白撂翻在了雪地上。
小白坐在地上眨巴眼儿,愣了半晌才记起,她是有些拳脚功夫的……
苏一把他撂翻后也没顾他,自去弯腰捡她的烟火棒。小白呆木木地伸手捡了两根,起身来往她手里送,“你这个样子,半点亏也吃不得。”
“为什么要吃亏?”苏一抬眼看他,接下他手里的烟火棒。
这话问得叫人没法儿答,小白只顾拍屁股上的雪。拍干净了雪渣子直起身子来,“王爷为何叫你来府上陪他过年?”
苏一不想与他多说,抱了烟花棒过垂花门,“约摸着是瞧我可怜罢。”
“他如何知道你可怜?”小白却是追着她问。
苏一从袖里掏出火折子,吹出火苗儿来,“前儿路上遇到了,说了几句闲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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