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坐起来,环视四周,这里比那间柴房好多了,可他还是浑身不自在,这里原来是柳春桥住的,也是他死的地方,听说他就死在这张床上。
殷无灾想到这立刻从床上爬起来,他跳下床跑到屋外,却又突然站住了。
他要跑到哪里去呢?
他呆呆望着院子的大门,想到了殷慧娘,她已经死了,他如今只剩下自己一个人了,他无处可去,还得在仇人的家里住着。
他眨眨眼,把眼泪憋了回去,又回头看了看,屋门和老鼠洞一样漆黑,深得看不到底。
殷无灾打了个寒颤,心里劝自己,没什么好怕的,不过就是死过人而已,柳春亭说得对,每一寸土地上都死过人,而且他今天还刚刚杀了一个人呢。
殷无灾下意识地搓动手指,手里还残留着剑柄的沉重冰冷的触感,他还记得剑尖卡在那人脖子上的力度。
他咽下嘴里带着血的口水,一步步走回了屋子里。
柳春亭一个人在竹屋里,她手里拿着殷无灾的剑端详着,不知道他是怎么用的,剑峰已经磕出了缺口,她想到了自己赶到柴房时见到的情景,怀疑他把剑往地上劈了几道。
她抚着剑身,这剑是李重山赠与柳春桥的,他赠剑之时肯定没有想到,这把剑的命这么不好,一连换了两个主人都未物尽其用,最后落到一个什么都不会的小孩儿手里,像把砍柴刀般乱砍乱劈。
柳春亭一笑,几乎能想出来李重山见到剑被糟蹋成这样的心疼模样,紧接着她又想到了那日他将剑刺向自己时的情景,她的笑又冷下去。
他爱惜的,最后都没留住,这就是他食言的报应。
柳春亭正出神,忽然听到了急促的脚步声,她转过头,看见柳自平沉着一张脸朝这边走来。
“你做的好事!”柳自平一进来就拍桌子,怒气冲天,看她的眼神里又有恨。
“我做了什么?”柳春亭问,顺手将剑收起来。
柳自平瞥了一眼剑,往后退了一步,他道:“殷无灾不是你的徒弟吗?他为何无故杀人?”
柳春亭道:“无故?谁说是无故?”
柳自平怒道:“那你倒说说是什么缘故。”
柳春亭道:“缘故就是那人先动手欺辱他的,他不过以其人之身还治其人之道。”
“胡扯!”柳自平又拍了下桌子,“就算人家欺负他,他也不能要别人的命!”
柳春亭悠然道:“他是个小孩子,爱憎强烈,我们看不至于的事,对他而言却不一定。”
柳自平道:“你既收了他做徒弟,就要好好教导他,他小小年纪就这样残暴,将来还不成了祸害!”
柳春亭笑道:“你放心,柳家的祸害只有我一个。”
柳自平被她噎得说不出话来,他心里其实很畏惧这个女儿,自从她杀了春桥之后,他就总怕自己有一天也会死在她手上,这次她回来,他心里是不愿意的,可是他也不敢赶她走,只能捏着鼻子忍了,前段时间,见她收留了殷无灾,人也有所软化,他还心喜,没想到这么快又显出本性。
他想到了自己的亡妻柳氏,他记得她是个很温柔贤惠的女子,他自认也非恶性,怎么会生养出这样一个女儿,真是百思不得其解。
若是春桥还活着就好了,柳自平叹口气,恨恨地看了一眼柳春亭,拂袖而去。
柳春亭把柳自平气走后有些无趣,便想着去看看殷无灾,本来说好今日开始教他练剑,没想到又出了这些事,想到这儿她有些着急,小孩儿长得可快得很,再这样一日一日的耽误下去,说不定就来不及了。
柳春亭推开门朝床上看去,她一怔,床上并没有人。
她朝里头走了几步,听见细小的啜泣声。
她叹口气,转到屏风后面,蹲下身,见到了躲在书桌底下的殷无灾。
他正闭着两眼,不知道因为梦到了什么而哭泣。
“无灾,醒醒。”柳春亭轻声喊他。
殷无灾睁开眼,还没有彻底醒过神来,直愣愣地与她对视,眼中一丝光亮都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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