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瀚不禁嘘叹,又问道:“二小姐身体却是无恙?”虎侠道:“天幸她出生后便健壮活泼,并无病状。她现今跟着母亲住在西北雪族,过得几年,等她大些了,我将这对宝刃送给了她,她想必会十分欢喜。”
楚瀚笑道:“二小姐跟在母亲身边,得到她的真传,日后想必武功绝佳,这对宝刃可更要让她如虎添翼了。”王凤祥听了,哈哈大笑,说道:“说得好!我先代小女向你道谢啦。”两人又聊了一阵,才各自就寝。
次日,楚瀚便与王凤祥作别。他望着虎侠渐渐离去的背景,心底深处隐隐能体会虎侠一代英雄的寂寞,和他择善固执的孤独。苍莽天下,没有人有他这样的气度,也没有人能创出虎踪剑法如此特异出奇的剑法。他选择的伴侣雪艳更是一位出类拔萃的女中英豪,只可叹两人虽性情相投,却不能长久并肩同行,终究得天涯海角,分隔两地。
楚瀚却不知道,直到百年之后,世人仍未忘记“虎侠”这个名号,他仍是为人津津乐道的豪杰;而雪艳这位特立独行的奇女子,多年后也仍让人击节谈论不已。今日豪杰得遇红颜,两人极为平凡地生养了一对女儿;谁又能预知那个刚满一岁的小女娃胡儿,未来竟红颜薄命,命运坎坷;她的女儿燕龙又将成为充满传奇的一代侠女?楚瀚今日赠给虎侠的这对冰雪双刃,日后更成为一代女侠燕龙趁手的随身兵器。
却说楚瀚花了大半年的时间,找寻并取走胡月夜和上官无嫣的藏宝,回到京城时,已是冬季。他询问京中各事,知道没有异动,这才放下心。
他晚间回到砖塔胡同,见到百里缎仍未睡下,坐在东边厢房的炕上等他。他将从凤凰山取得的一柄锋利匕首“冰月”送给了百里缎,作为防身之用,百里缎淡淡一笑,道谢收下了。
楚瀚感到她若有心事,问道:“我不在的时日,一切都好吗?”
百里缎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神色颇为沮丧,说道:“我数次潜入皇宫,想找出那万虫啮心蛊的所在,但都没能寻到。”
楚瀚握住她残废的左手,柔声道:“你不必勉强自己。这些事情,由我去做便是。”
百里缎摇摇头,改变话题,问道:“你去参加尹大哥的婚礼,怎的一去这么久?”
楚瀚想起尹独行的新娘便是自己少年时的伴侣红倌,心中不禁感到一阵难言的失落,不由得更加珍惜眼前这个知心的伴侣。他拥着百里缎,将红倌的事情,以及在严州府巧遇胡月夜和上官无嫣、发现胡月夜便是杀害舅舅的凶手、探察他们的巢穴并偷出藏宝窟中所有宝物的前后说了。
百里缎听完了,皱起眉头,说道:“你为何没将胡月夜和上官无嫣杀了?”
楚瀚静了一阵,才叹道:“我要杀死他们,原是易如反掌,但那并非三家村的作风。三家村相信偷窃贵在不为人知,切忌杀人伤人。我取走他们一生汲汲营营收集珍藏的宝物,对他们来说,已是最沉重的打击。”
百里缎凝望着楚瀚的脸,叹了口气,说道:“很久以前,我就发现你是个心地太过善良的傻子。当初在靛海中决定救你,就是因为你的傻劲和善心。我能明白你为何饶了他们的性命,但是你留下这两个祸患,日后必会给你带来莫大的麻烦。”
楚瀚没有回答。百里缎知道他听不进去,仍道:“柳家的那家伙也是一般。他在京城多次找你麻烦,是个十分棘手的对头。你早该将他除去,却总顾念他是三家村中人,始终没有对他下手。还有上官家的那对祖孙,他们对你有害无利,你根本就不该出手帮助他们。若是我,上官家那小的让他被斩首就是,老的就让她流落街头继续做她的老乞婆。你却又救人,又给钱,你道他们真会感念你的恩情吗?”
楚瀚听了,不禁长叹一声,说道:“舅舅临走之前,曾让我尽力保护胡家,尽力保护三家村。如今三家村已毁,我便想保护,也无从保护起了。三家村唯一剩下的,也不过就是这几个人了,我又怎能对他们狠下心肠呢?”
百里缎轻叹一声,知道跟他争辩也是无用,静了一阵,才道:“孩子都好,你去看他一下吧。”
楚瀚点点头,从暗道来到右首的院子。自从他将碧心和楚越从胡莺处接回来后,二人便一直住在这隔壁院子的主屋之中。楚瀚来到主屋,见到碧心正坐在灯下替婴儿缝制小虎头帽,见他进来,十分惊喜,对着小床说道:“小宝贝,爹爹来看你啦!”
楚瀚来到床旁,见到孩子睡得正熟,便没有吵醒他,只坐在小床旁望了他一阵。此时楚越已有一岁,生得黑黑瘦瘦,浓眉大眼,楚瀚心想:“这孩子容貌可是像足了我。只盼他的命运比我好上许多!”心头一时郁结,悄然离去。
次日,楚瀚去找麦秀,询问宫中情况。麦秀神色凝重,说道:“太子一切平安,只是万岁爷愈来愈宠信李孜省那妖人,日日都召他入宫,请教养身之术。”
楚瀚皱起眉头,说道:“那妖人不是在宫中作法失败,跟梁芳闹翻了吗?”
麦秀摇头道:“梁公公的为人,你也是知道的,只要万岁爷宠幸谁,他便跟谁打得火热。不久前,万岁爷封了那妖人为上林苑监丞,还赐给他金冠、法剑和两枚印章,准许他密封奏事。”
楚瀚摇头道:“这妖人还有什么事情好上奏的?”麦秀叹道:“还不就是些淫邪方术,惑乱主心。这本也罢了,但万岁爷对这人宠信过了头,上个月竟然让他当上了吏部通政使,接着又升为礼部右侍郎。那可是正经的官职了,不再是那等万岁爷随意任命的传奉官可以相比的。”
楚瀚点点头,说道:“这李孜省,他跟昭德有无往来?”麦秀道:“也是有的,大多是秘密会面,但我们在昭德宫的眼线,并不知道他们见面时都谈了些什么。”楚瀚点了点头,知道自己得亲自出马,去探明此事。
当夜楚瀚便换上夜行衣,潜入宫中,在昭德宫外偷听。如此数日,都未见到李孜省入宫觐见。到了第七日晚间,才见到皇帝召见李孜省,在内宫偷偷摸摸地不知道说些什么,梁芳也随侍在侧。楚瀚心想李孜省大约在传授皇帝房中术之流,便也没有花心思去偷听。
直到夜深,李孜省和梁芳才一起出来,梁芳恭恭敬敬地送李孜省出宫。楚瀚悄然跟在二人身后。
但见二人走出一段,经过宫中僻静无人处时,梁芳左右张望,确定无人,才低声道:“李大师,这回你可千万别再搞砸了。主子说了,事情一定得做得干净利落,不能再出纰漏了。”
李孜省侧眼望向梁芳,神色颇为愤慨,似乎对于自己上回出丑之事犹有余愤,而对梁芳的不信任甚感不满。他冷然道:“蛇族的大祭师,岂是轻易能请到的?若非我跟他交情非常,他怎会愿意老远跑来京城,替我办这件事?你要是不信任我,趁早别求我做这些难于登天的事,却又不知感激,哼!”
楚瀚听见“蛇族大祭师”五个字,心中一跳,暗想:“他们找了大祭师来做什么?想必不是什么好勾当。”
梁芳见他发起脾气,连忙说道:“大师恕罪,恕罪!主子特意交代了我,因此这番话我是不能不说的。现在事情全靠你了,事情一成,主子答应让你担任大学士,入值内阁,一定不会食言。”
李孜省听了,显然甚是满意,却仍要作假,傲然道:“内阁大学士,我李孜省难道还稀罕那个位子?老夫不过是为了天下苍生的福祉,才勉强出山,入世教化人民。老夫为感念万岁爷和令主上的知遇之恩,这内阁大学士的位子,也只好勉为其难,坐上一坐。一切还不都是为了百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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