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停下来,他站在她身前,弓着身子喘着气。
"周总是追出来让我买单的吗?"
他休息了片刻,一手撑在腰上,是因为刚跑了几步吧,他脸上泛着红,"找个地方好好说话行不行?"
她突然有些沮丧地说,"我们之间还有什么好说的呢?"
"周留白,再怎样我都是你的父亲,这是你无法更改的事实。"
"对,这是我无法更改的,我可以更改的是我可以不相认,说我不孝都好。"再见到他的时候,她才发现自己并没有放下,她没有如她母亲教导的那样,她还恨着他,恨着这个背叛了她母亲背叛了曾经那个家的男人,最卑鄙的竟是那样的欺骗那么无耻。
她没想过有一天会和他重逢相遇,二十一岁那年他们离婚之后,他把那老房子留给了她们娘两就和那个女人一起走了,至于去了哪个城市,她不知道,也从不过问,再后来,她去了北京,然后又把周妈妈接去了北京,那之后,她再也没有和她爸联系过,她爸也从来也没有联系过她们。
周仲亨从裤兜里摸出一支烟,烟雾迷蒙,空气有些湿润的感觉,他仿佛是在等着她的情绪平复,可这么多年,她试着平复了这么多年,他一出现,就把这种平复给完全打败了。
"你还好吗?"他从烟雾中吐出这些字。
周留白只是瞪着他,良久才把视线挪来了,他的身材比以前还好了,一点也没有中年男子该发福的迹象,她长吁了一口气,也不知道自己生这么大的气究竟是为什么,就为了他刚那句话吗?"那样的工作。"工作哪样了呢?
她缓缓蹲下去,在一个石阶上,又下雪了,难怪说空气里润得很,她微微仰着头看他,小时候也经常这样,她父亲会站在石阶处伸出双手让她跳下来。
"怎么只有你一个人呢?"
"有点事情。"他也蹲在了她的身旁。
她眼眶有些湿,却又极力控制着自己的情绪。
"你现在还恨我。"
"恨,你不该恨吗?"
"应该。"他混蛋都混蛋的这么理所当然。
"这几年你和你妈都过得还好吗?"
"你这不是明知故问吗?"周留白也摸出一支烟点上,周仲亨盯着她抽烟的姿势,很有一种把她的烟扯掉的姿势,他伸了伸手,又缩了回去,还是没忍住,用一种长辈的口气说,"女孩子抽什么烟。"
"有事说事,没事我走了。"她口气拙劣。
周仲亨被她那种无视的态度搞得很恼火,有些气闷地说到,"你能不能和你的父亲好好说会儿话?"
她突然受到刺激般从那石阶上跳了下去,"父亲?"
"我们大人之间的事情你小孩子参合这么多干什么?"
"小孩子?是,那个时候我是小孩子,可是你背叛的不是我妈,你背叛的是我们整个家,而这完全就不是关键,最关键的是你整整骗了我妈二十多年,你也骗了我二十年多年,周仲亨,你的心到底是什么做的?你要是一早就不喜欢她,你为什么要和她结婚,又为什么要生下我?你搞破鞋就搞破鞋,你为什么要骗我们这么多年?"
啪,又是一耳光扇在了她的脸上,周仲亨气得手微微发抖,"这么多年,你还是没长大,你怎么能这样说你苏阿姨。"
周留白红着眼,七年了,七年之后还是这个样子,七年前当她意识到她妈和她爸的感情出问题的时候她都没有这样愤怒过,最让她崩溃的是一个周末,那个时候还在念大三的最后一学期,那个周末,言珈要在大学里排练晚会的节目,天气冷了,她想回家拿衣服,她妈去别的市出差了,她以为家里没有人,开了大门却听到她妈那家卧室有声响,她还喊了两声都没有动静,她担心是小偷,顺手抄了扫帚在手上,她妈卧室的门没有关上,她轻轻一推就推开了,那一幕,如果可以,她希望自己这辈子从来都没有推过那道门,呻吟声,嘶吼声,床上两个赤身裸体的男女,其中一个就是她英俊的父亲,而另一位主角却是隔壁家的苏阿姨,言珈的亲生母亲,她21岁那年就已经捉过奸了,还是帮她母亲捉的,她一手还扬着的扫帚特别的滑稽,床上两个人也很明显吓傻了,她还记得那天她用了这辈子她知道的这个世界最脏的话骂着床上那两个人,她骂言珈的母亲是破鞋,是□,是□,是全世界最肮脏的骗子,她还记得她父亲猛地把门关上了,她气得全身发抖,站在门边,待那地狱之门打开之后,他们两已经穿戴整齐地出来了,言珈妈表情很复杂,周留白停不下来地骂,她觉得她自己停下来,会马上崩溃掉。
她还记得她特别狠毒地问周仲亨,"嫖她,不给钱是吗?你连嫖鸡的钱都没有了吗?我给你不行吗?我打工的零花钱给你去嫖?可你为什么要找她???为什么是她?"
就是那个时候,周仲亨啪的一声一个耳光扇了她的脸上,苏念真走了,空荡的屋子就剩他们父女两人,那天很冷,大门敞开着,有穿堂风吹过,刺骨地寒冷,周留白大颗大颗的眼泪掉在地板上,她一个劲地问为什么为什么,那个时候周仲亨还是抽着烟。
周留白从来都不知道原来内心的自己是那么恶毒,那个时候,她说了最恶毒的话,她说,"你想和我妈离婚就是因为那个女人?这世界上这么多女人你为什么要找言珈她妈?你们时候开始的?你说你对我妈没感情了,是因为对那个女人有感情了是不是?"她扔下手中的扫帚,忍着恶心跑到她妈的卧室里,一边拉扯着床单一边哭着说,"外面那么多地方,你为什么要把她带到家里来,为什么要带到我妈的房间里?为什么你舍不得带她去开房?你为什么要让我看见?"她把床单上所有的东西扯下来扔在了门外的垃圾桶里。
她只记得那天下午她一直在哭,哭得回不过气来,周仲亨只是一个劲地抽烟,间隙只是低着头说,"你不懂。"还有就是重复着那三个字,"对不起,是我对不起你和你妈。"对不起这三个字真是万金油,可以纵横四海,可以放之天下而皆准的信条,仿佛只要说了对不起,什么都可以原谅,可是这世间有些事发生了就真的没有办法原谅了。
哭累了,周留白才擦干了自己的眼泪,眼睛还肿着,现在该怎么办?该怎么办?
她坐在沙发上,问着周仲亨,"你现在要怎么办?"
那个时候的周仲亨猛抽了一支烟说,"这是大人之间的事,我会处理,不管怎么样,我都是你的父亲。"
"可是我看到了我的父亲和其他的女人上床。"
好半天,她又说,"你和那个女人划清界限,我当什么都没有发生过。"
周仲亨摇了摇头说,"对不起,留白,我想和你妈妈离婚了,这事情不是你想的那样。"
周留白带着哭腔地问到,"那是什么样?"
"我和你苏阿姨,是真心相爱的,很多,很多年了。"他说得有些艰难,周留白听的更难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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