孝昌三年二月下旬,恒州都督斛律洛阳逆行倒施、指鹿为马,斥河东道大都督尔朱荣为国贼,并且以河东道大都督自居,以“肃清国叛”为名向南进军。
同年三月,尔朱荣采用卫铉声东击西、诱敌深入之计,于漯水河谷南段设伏,大破斛律军主力,贼斛律洛阳陷入重重包围、自刎身亡。
漯水河谷战役方毕,尔朱荣马不停蹄,亲率大军北上。漯源城一万守军、怀安镇五千士兵和伤兵听闻主力大军全军覆没,斛律洛阳父子已死,心知大势已去,他们在各自主将的率领下,献城投降。斛律洛阳次子斛律诚率领斛律氏嫡系士兵仓惶逃往桑干郡,与楼震和穆元英在郡治桑干城会师。
尔朱军前军主将叱列延庆奉命追击,麾下士兵虽然只有四千精骑,但是将士们勇悍非常、士气如虹,对上一万多名士气低下、仓惶奔逃的叛军却是绰绰有余。
叱列延庆不负尔朱荣之厚望,他率大胜之师追杀至平齐郡和桑干郡交界,途中取得了斩千余、俘虏五千的战绩。
至此,恒州平齐郡全境、善无郡南部为尔朱荣收复。随后,尔朱荣挥师东进,将三万余名叛军士兵困在桑干城。
与此同时,西陉关主将尧雄奉尔朱荣之命,率领三千精锐、四千辅兵出关,且在两天之内连克兵力空虚的南平城、桑乾城、桑应城,彻底拨出了桑干城东方、东北方的“卫星城”;之后,驻军于桑干城东城,以防叛军逃往东方的繁畤郡和灵丘郡、东北方的代郡。
尔朱荣亲率中军坐镇城北的黄瓜堆镇,另派两支军队围困西城和南城。
尽管叛军出城作战的可能微乎其微,可是刚刚打下一场大胜的尔朱荣扎营时却是—丝不苟、没有丝毫大意。他不仅广派斥候、哨兵,还让士兵在营外挖掘壕沟,之后再在沟里洒下绳子串起来的铁蒺藜,营栅之内又倒插长矛以作拒马阵,此外还竖起几座眺望塔。
大营内五支军队各据一方,并且用五色旗帜加以区分,而走马道和人行道更是分得清清楚楚、明明白白……一切的一切,都显得井然有序。
卫铉和他的士兵住在西营,他本人虽然没有率军作战、没有斩杀一名敌人,但是梗阳第一幢副幢主韩轨、第二幢主王佑、第三幢幢主达奚朗、各位都伯、若干惠和寇洛等将,全都率军作战了。
而渭水河谷那场伏击战固然打得精彩漂亮,但是也打得十分惨烈。卫铉麾下士兵也难以避免的出现了损失,便是若干惠、韩轨、石忠、徐义这种高手,也或多或少的受了一些轻伤;打仗不要命的刘荣和刘朝虽然依仗重铠免去许多重大打击,可是他们的铠甲到处到处是刀剑矛槊留下的触目惊心的划痕,甲片衔接的薄弱之处更是伤痕累累。
也是直到此时,一干主将方才有空向卫铉汇报战损,韩轨率先说道:“将军,第一幢殆了三十七名弟兄,伤了一百八十人,能不能全部养好很难说。”
第二幢幢主佑接过话头:“将军,第二、第三幢青壮并作一幢,此役殁了六十三名弟兄、伤了两百二十六名弟兄。”
“将军,末将麾下的五百名将士平时训练有素,多次协同地方官府剿匪,不仅拥有丰富的作战经验,而且整体战斗力远梗阳那乡兵,故而损失比较少。”若干惠介绍完本幢情况,又说道:“此役,本幢有二十五人战死、有七十三人负伤,无重伤士兵。”
“我军占尽优势,还有如此之多的伤亡?”面对这个惊人的数目,卫铉顿时目瞪口呆,心中有些接受不了。
尔朱荣的精锐部队乃是伏击战里主力,所有硬仗全部由他们来打,而并州和肆州的乡兵主要对付杂兵组成的斛律军后军。当伏兵尽出之时,斛律军后军一哄而散,所以按理来说,乡兵应该是打得十分轻松才对,但是卫铉万万没有想到自己的军队居然伤亡这么人。
一般来说,战场上的受伤人数远远过阵亡士兵,重伤不治和复原归队的,往往又是四六开。
也就是说,他的军队仅仅只是打了一场顺风仗,就折损了三百多人,要是让他们去打硬仗,后果实是难以想象。
第三幢幢主达奚长叹一声,神情苦涩的说道:“将军,我们梗阳的乡兵主要是一些放下锄头的民夫、放下牧鞭的牧民,他们的军事素养和心理承受力极差;再加上训练日短、没有上过战场、没有见过血,与乌合之众并没有丝毫区别。”
“敌军后军虽然同样是乌合之众,但是他们在生死关头情急反扑,个个都爆了出前所未有的战斗力、魄力。所以当我军面对俨如凶悍困兽般的敌军之时,很多将士都畏缩不前,甚至还有人调头后退,这便导致本就不严整的战阵出现了致命的漏洞,最终被敌军一一冲垮、一一杀死踩死。”
说到这里,他勉强一笑:“将军,我军算是好的了,太原郡邬县和榆次县死伤更多,两名县尉一路哭丧着脸,不知如何向乡亲交待。”
一时间,卫铉默然不语。他沉吟良久,这才向众人说道:“尔等务必将名册造好,以便大都督战后封赏和抚恤;要是有人弄虚作假、欺上瞒下,休怪我卫铉翻脸不认人。”
众将都是志存高远、目光长远的人,自然不会因为小利而失大义;麾下将官如果胆敢欺压良善、克扣将士军饷和抚恤金,那就等于是毁坏他们的名望、拆除他们晋升的通天梯。
听闻卫铉这番交待,众将均是肃容行礼,异口同声应道:“末将定当反复核查,请将军放心。”
议完此事,若干惠忍不住问道:“我军之所以能够轻轻松松把斛律军主力歼灭,全是因为将军献出的良策;但不知大都督可曾提起封赏?”
在座众人是一荣俱荣、一损俱损的关系;卫铉要是有肉吃,他们必然获得一口香喷喷的肉汤,要不是卫铉一直跟在尔朱荣身边、难得见上一面,他们早就出声询问了。此刻经若干惠一问,所有人都看向坐在上的卫铉。
迎着一双充满期待的目光,卫铉并没有把尔朱荣私下承诺的功说出来,而是模棱两可、意有所指的说道:“大都督赏罚分明,有功便赏、有过则罚;绝不会亏待有功之将,诸位大可放心便是。”
众人顺着话意稍稍延伸,立时听了未尽之言、弦外之音,欣喜道:“恭喜将军、贺喜将军。”
卫铉点了点头,并没有急匆匆的拉拢他们为己用,因为他知道时机尚未成熟,若他此刻像得志小人那般许下什么不着边际的承诺,众人反而看白了他,然后避而远之、日渐疏远。
一旦尔朱荣封赏下来,一切都会变得水到渠成。到了那个时候,这些尚处微末之境、籍籍无名的未来名将也许不用他去笼络,自己都会紧抓时机、主动投靠。
当然不是说卫铉看不起这些未来名将,而是北魏王朝社会形态和权力阶层早已固化、各级职位早已分割完毕;那些世家门阀和王公大臣更是十分默契的封死了仕途之门、晋升之路,从而导致出身不高、出身不好人才很难入仕、很得升迁,大家为了改变自己和子孙后代的命运,个個都会努力寻找和争取那一线希望。
就拿卫铉自己来说,他为了改变命运、为了让卫家庄老少过上好日子,一样是紧紧靠在尔朱荣身边,努力寻找机遇。
便在这时,念贤大步入内,拱手行礼道:“卫将军,大都督请你前往官署议事。”
“这就过去。”卫铉答了一句,又向诸位吩咐道:“战事尚未结束,还望诸位加强防御,切勿大意轻敌。”
“末将遵命。”众将轰然应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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