沧海桑田,还有多少众生的因果未曾生乱轮回几经,又有多少众生未曾因自身之苦而向神明祝祷
又有,多少众生未曾与神明立契
她好像想起来了。
许久之前,无尽的哀苦当中,她曾向一个名字祝祷,神明予以了她回应。以那只白骨为身的记命笔,续了她的因果,重定她的命数,她曾,与神结契。
老人不再在意诡异的尸骨与危险的野兽,向着巨岩、向着神明走去。
死去的游魂已经死去,患病的野兽仍在病着,年迈的老人依旧苍老。
但似乎已经不必再畏惧。因为,
神明与他们同在。
死去的游魂停于神明足边,残骨将裂,残骨中却诞生了新的力量死苦。
病痛的野狼伏于神明身侧,瞎眼狼狈,它在狼狈中感受到了力量病苦。
老迈的凡人拜于神明身前,身躯羸弱,她在羸弱中感受到了力量老苦。
大玄嘴角似翘非翘,被他们簇拥在当中,卧在墨色滴落的层叠涟漪里。
涟漪之中,哪里有什么从腕上滑过的如血墨痕那只从袖中垂落的手,正持着一支笔,那墨色是从笔毫滴落的。之前所见一切,仿佛皆为幻景。
但又有什么区别呢那支笔,原本就是一根指骨。
滴答。
像墨滴落在水中。
涟漪一层一层,绵密地荡开。
胥桓陷在梦里。
梦里一时春光明媚、桂花飘香,一时苦雨凄冷、身痛欲绝。旧人在梦里重现,一时是他父亲,一时是他娘,胥昌、胥康、阿慈、李泉一个个身影来了又去,面孔模糊。他娘的脸晃一晃,又变成了窕姨的模样,窕姨的脸晃一晃,他心口就突然疼起来,好像还有一道没愈合的剑伤。
脸颊圆圆眉眼弯弯的女孩儿冲他笑“你喜欢吃甜的呀”她喜欢吃咸酥的点心,但在那之后,每次来他都会叫人换上各种甜口的糕点。
“小叔叔,我给你找个大夫吧。”长开一点的女孩儿紧张不安地着他。她开始知道她父王不喜欢他,也没法像小时候一样撒娇耍赖,只好小心翼翼地护着这个小叔叔。
再后来,他囚了她的哥哥,杀了她的父母,把她从胥昌塑造的谎言里拉出来,让她去他血淋淋的伤。他那时是指望着什么呢指望着能从欺骗里留存下来一点可怜的温情吗
立着碑的孤井旁,他心上带着涂山窕留给他的伤,折断了阿慈的脖子,她的眼睛痛苦又疯狂。
也许他该早些动手,让她在什么都不知道的时候死去,免了之后的痛苦。
梦里,胥桓松开手,眼睛一抬,寒煞逼人
“够了吗”
隐在梦中的蝴蝶突然被逼出来,振翅欲离开梦境。
这是它引导的梦境,但发展到现在却成了困住它的局。胥桓任它翻了他的过去,他的过去,那就是一场早已被人完了的戏,现在正好给蝶蛊织了个局。
胥桓手一抬,不见怎么快,却在半空中恰到好处地拦住了这只在虚实之间的蝴蝶,五指瘦长如栏,一笼便将蝴蝶困在掌心。
蝴蝶在他掌心化作飞舞的鳞粉,又从鳞粉化作飞舞的蝶,却怎么都逃不出来。
蝶蛊不单入得了凡尘众生的梦境,就连等闲神魂修为不到家的修士梦境也可出入任意不留痕迹。胥桓的神魂修持本不至于能让些许鳞粉化作的蝴蝶分身轻易进来,但他是个例外。他的修为不弱,道却毁了,只剩一腔执妄。说来可笑,就连邪修都有着自己的道心所在,无论高低,都是修行的根基所在。这世上,唯有鬼类是靠着一腔执妄留存世间。
他明明是个人,却活得像个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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