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觉得自己最不擅长讲道理的陈平安,使劲搜肠刮肚,这才勉为其难加了一句:“你们比我学问大多了,我不知道你们是怎么想事情的,像我,最怕的事情,就是当我有一点本事,能够决定别人命运的时候,尤其怕自己觉得是道理的事情,其实没有道理,不到万不得已的时候,比如生死关头,什么都没得选择了,那是没法子,该出手就出手。只是其它情况下,千万千万别只跟着当下的心思走,被‘我觉得是如何如何’牵着鼻子走,阿良说过什么事情都要多想一个‘为什么’,我觉得很对。”
“所以我要读书识字,其实我知道,我跟李宝瓶林守一讨教学问的时候,或是跟李槐一起在地上练字的时候,你们两个打心眼看不起我。我要读书,要从书上学道理,我要看更多的人,走过更多的地方,就像阿良那样,敢拍着胸脯说,我看过的大江大河比你们吃过的盐还多,只有这样,我以后……我只是说如果万一啊,真有那么一天,我有了风雪庙魏晋这位陆地剑仙一般大小的本事,那我出剑,杀人也好,救人也好,一剑递出去,一定快得很!或者我练剑没出息,练拳还凑合的话,那一拳挥出去……”
说到这里,陈平安满脸光彩,像是想到了自己的“那一天”。
酣畅淋漓出剑,痛痛快快出拳!
曾经有个戴斗笠的汉子,总是打趣陈平安,你是翩翩少年郎唉,每天有点笑脸行不行?心思这么重多不好?
陈平安其实次次都很郁闷,很想大声告诉那个家伙,我也想啊,可我现在做不到。
于禄始终坐在原地,谢谢气势汹汹坐回原位,不过没了先前要跟于禄拼命的架势。
于禄看着心平气和的陈平安,笑着好奇问道:“陈平安,你不是挺会说嘛,怎么跟李宝瓶李槐他们从不讲这些?”
陈平安回答道:“我跟他们熟,不用讲什么道理。”言下之意,自然是我陈平安跟你们不熟,所以才需要说这些有的没的。
于禄顿时吃瘪。
谢谢脸色冷漠,可是嘴角微微勾起,又被她强行压平那点弧度。
谢谢小心翼翼瞥了眼坐在井口发呆的崔瀺,犹豫片刻,缓缓道:“我本来是中五境之中观海境的练气士,只差半步就可以跻身第八境龙门境。只是沦为遗民之后,一位心肠歹毒的宫中娘娘,她派遣了你们大骊一位著名剑修,使用秘法,在我几处窍穴钉入了困龙钉,害我只要驱使真气就会痛不欲生,而且哪怕拼着后患无穷,也只能发挥出四五境的实力。”
谢谢说完这些事关命运的重大秘密后,死死盯住一旁装哑巴的于禄,后者问道:“干嘛?”
谢谢冷笑道:“你少在这里装蒜,人家陈平安能钓上鱼,是靠日积月累的经验,靠笨鸟先飞……”
说到这里,谢谢微微停顿,眼角余光发现被自己戳了一刀的少年,非但没有生气,反而有些傻乐呵,这才松了口气,继续道:“可你于禄如果不是因为武道修为,才钓起那些游鱼的话,我跟你姓!”
于禄微笑道:“哦,你是说这个啊,我以为这点伎俩,你们谁都看不上的。武夫江湖什么的,哪里值得拿出来说。我当年在东宫,因为太子身份,注定不得修行长生之法,所以就只好跑去翻看那些宫中秘藏的武学秘籍,我之前说过,我父皇忌惮的是那些歌谣,而不是一个吃饱了撑着去熟悉武道的儿子。”
于禄收起笑意,由衷自嘲道:“何况江湖和武夫的境况如何,别人不清楚,你谢灵越会不知道?山脚的一座池塘罢了,里头的大鱼再大,能大到哪里去?不说别处,只说我们曾经的卢氏王朝,九境修士不多,可也不少吧,但是九境武人呢,一个都没有。所以我当初习武,纯粹是闹着玩的,你们可能会觉得我是站着说话不腰疼,可我还是要说一句,在沉闷无趣的东宫里头,若是有位讲学先生不小心放了个屁,那都是值得说道说道的稀罕事。”
谢谢冷笑道:“哦?听你的语气,武道境界还不低嘛。”
于禄叹了口气,眼神真诚,摇头道:“不高,才第六境。”
谢谢眼神露出一丝震惊,脸色微微僵硬。
武夫境界的攀登最讲究一步一个脚印,往往是厚积薄发,多是大器晚成之宗师,像大骊藩王宋长镜这样的怪胎,遍观整座宝瓶洲的历史,将其形容为百年一遇,毫不夸张。所以年纪轻轻的高境界修士,旁人会羡慕其天赋、机缘等等,称之为天才,然后就觉得天经地义了,因为天才二字,可以足够解释一切。
但是武道不一样。
十四五岁的六境武人。
是货真价实的怪物!
别忘了,卢氏太子于禄,在东宫养尊处优,极有可能从未有过生死之战。
看书看出一个武道第六境?
于禄看到少女的眼神和脸色后,把到嘴边的一句言语,默默咽回肚子。
差不多就要跻身七境了,最多年吧。
一想到跟一个六境武夫距离这么近,少女谢谢就浑身不自在,总觉得会被于禄暴起行凶,然后一拳打烂自己的头颅。
六境的练气士水分可以很大,但是面对世间的纯粹武夫,最好不要有此念头。
陈平安站起身,先是望向黝黑少女,开心道:“林守一也是练气士,谢谢姑娘,虽说你如今修为受限,但是眼界还在,以后麻烦你多跟他聊聊修行上的事情,嗯,林守一性子有点冷,你多担待一点,对了,林守一是吃软不吃硬的,脸皮子薄,经不起好话劝说,谢谢姑娘,多磨磨他,比如借着下棋闲聊修行之事,我看就很好。”
然后陈平安望向高大少年,“于禄,你既然是六境高手,以后洗衣服刷草鞋之类的琐碎事情,我就不用担心累着你了,只管开口,衣服管够!”
最后陈平安跟远处崔瀺喊了一句,“我跟他们两个聊完了,你可以回来了。嗯,用读书人的话说……就是相谈甚欢!”
陈平安笑着离开凉亭,脚步轻快,显然是真的高兴。
凉亭内,少年少女面面相觑,总觉得哪里不对劲,又想不出一个所以然来。,!
安虽然不是幸灾乐祸,但确实知道这个时候,才觉得站在自己身前的两个家伙,有了些自己熟悉的人气。
所以觉得自己最不擅长讲道理的陈平安,使劲搜肠刮肚,这才勉为其难加了一句:“你们比我学问大多了,我不知道你们是怎么想事情的,像我,最怕的事情,就是当我有一点本事,能够决定别人命运的时候,尤其怕自己觉得是道理的事情,其实没有道理,不到万不得已的时候,比如生死关头,什么都没得选择了,那是没法子,该出手就出手。只是其它情况下,千万千万别只跟着当下的心思走,被‘我觉得是如何如何’牵着鼻子走,阿良说过什么事情都要多想一个‘为什么’,我觉得很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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