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说了吗?圣上自从上次寿宴之后,赏赐了好几次大皇子讷?”
“嘘,你可小点声吧。”
“怕什么呀,不就我们几个人说说小话吗?不过明昭太子动不动就骂人,心眼还那么小,还是温贤太子好。温贤太子不仅长着神仙模样,还一副菩萨心肠,他将来坐了皇帝,我们才有好日子过呢,我宁可温贤太子登基。”
“可不能瞎说呀!当时温贤太子可是因为……那件事情才被幽禁的。”
“不过那件事情倒也挺古怪的,不是说大皇子其实是被冤枉的吗?”
“我就说啊,温贤太子绝不是这样的人!”
“那是谁做的?”
“还能是谁——,参见太子!”周恪礼盯着面前的三个侍女,她们此刻低着头,哆哆嗦嗦地跪在地上,全身抖得就好像幼小的雀鸟一样。
“既然知道害怕,为何又在此瞎说呢?”愤怒已经伴随着不断的磋磨而变得麻木,身体似乎随时随地都在痉挛和扭曲,哪怕是在梦里,那个人的背影,那挺拔的光华无二的背影也遮挡在他面前,好像一座永远无法倒塌的高碑。
“眼下知道害怕,为何刚刚不谨言慎行呢?”周恪礼伸手,几乎要控制不住地掐向那背后衣领中露出的一截白色的脖颈。最后,手指扭曲地停止在半空,他又是茫然又是恐惧地看向跪在面前的三个人,仰头叹了一口,“妄议主上,胡赖,按照规矩罚。”
说罢,不顾背后凄惨的哀求之声,慢悠悠地沿着石子路继续散心。不顾这花园里的草木、繁茂的春景、满园的花香,似乎都显得格外碍眼:“大哥,这么冷的冬天都没有带走你……你不是早就病得奄奄一息了吗?怎么那么能活呢?”
冬日里看着早已经枯萎的树木,到了春天居然又萌出细嫩的绿芽,那一片寒冷后的生机勃勃怎么看都潜伏着危机:“这么早就芽了?冬天里那行将朽木的样子看起来都是装出来的?世人都说草木无情,我看你们却比人类还要虚伪,真是该死的东西。”
回宫后匆匆跑来了一个侍者,拱手对他一拜:“太子殿下,唐小姐来了,目下正在东旭殿中等着您呢。”
“知道了。”周恪礼挥退了侍者,语气间多了几分不耐烦。
老国公是当真是无比疼爱自己的小孙女,一旦现周恪己倒台,便着急地将唐金玉送到新太子这里培养感情。唐金玉打小被惯坏了,什么情绪都摆在脸上,最近几次见面均都是不欢而散。想起那张珠圆玉润的脸上那冷淡而鄙薄的神色,周恪礼就觉得那股压抑不住的怒意仿佛催着他一定要去破坏些什么。
都已经要成为皇帝了,都要成为九五之尊了,为什么唐金玉还可以这样看待他?那种不加掩盖的嫌恶与鄙薄,与当年她如何痴迷地追随着周恪己的神态哪有半分相似。
那么喜欢周恪己,就去陪他一起遭罪啊?又鄙夷必须面对的人,又依赖眼下的财富,这种扭曲何其相似。周恪礼想着,忽然笑了一声,就仿佛看到了另一个自己一般。
唐金玉坐在东旭殿内,两个仆人在她身边晾了茶水,见到周恪礼进来,唐金玉垂着眼坐在那里,连动作也没有动过:“三哥回来了?”
黯淡的东旭殿内照出夕阳金色的余晖,两个侍从正在角落里一盏一盏点亮灯光,浅黄色的灯光此刻在太阳的余晖里灰败地飘摇,明明已经是余晖,这种人间的火苗却依旧没有半点力量与其争辉。只能一边晃动一边等着夜幕西沉。
太阳总会落下的,等到太阳落下,这黑暗昏沉的人世间就只能仰赖于一盏一盏的油灯了。
唐金玉不愧是老国公养出来的金枝玉叶,她圆润白皙的脸上浮动着油润和滑腻的光泽,圆圆的眼睛仿佛上好的宝石一般,似乎天生就是应该坐在黄金屋里受到人世的供养。所有的苦难、所有的隐忍都与她没有关系,她生来就是来享福的,生下来就是不为了受半点委屈的,生下来就是黄金殿上最配得上的装饰。
“她又受了赏赐了。”周恪礼站在唐金玉面前,他的阴影被殿外的夕阳拉长,笼罩在唐金玉的身上,“虽然说都是父皇的旨意,但是一个是至今没有婚配的落魄罪人,一个是清河县流民出生的平民丫头。似乎是很相配呢。”
唐金玉猝然抬起眼,目光里含着怒意瞪向周恪礼,片刻后冷笑了片刻:“是,配得不得了,黄泉路上一个人走着孤单,恰好搭个伴,不好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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