加林从门房出来,看了一下表,也就九点过一点。吃喝一毕,德顺爷爷让加林晚上就睡在他这里。加林感到心里很累,两个星期都没有回家了,他就想看看巧珍和娃娃在家里是咋过的。加林便以晚上还有其他事情,谢绝了德顺爷爷,推着车子出了门。
加林离开砖厂的时候,轮窑顶上传来了烧窑师傅的信天游:
纤夫拉纤黄河畔,
一滴汗水摔八瓣;
搅水扳着辘轳转,
滴滴汗水摔八瓣;
窑工起窑团团转,
轮窑烧起火不断;
脚底烧脸冒汗,
汗水滴滴打脚面;
窑顶俩人在攒碳,
干活舍力就有饭……
加林推着车子走了几步,便停了下来,他点了一支烟吸着后,骑上车子穿着小路向高家村的方向驶去。
这几天,加林虽然不能说是日理万机,但事情一个接着一个,这个事没干完,那个事就来了。好在加林正在年龄上,回家好好睡一觉,一觉解百乏吗?还有,就是加林的这一对双胞胎,真是太逗人爱了。一会儿就可以逗逗那两个小东西了,还有和巧珍的恩爱,想到这里,高加林浑身上下的每个细胞都融进在幸福之中。
加林骑着车子在川道的青纱帐里穿梭着……
记得半月前的周六下午,当加林回家一站在门口时就听见里面叽叽喳喳喊个不停,推开门,两个孩子不等他立稳,不知从哪里飞来了,一人拉着他的一只手,欣怡喊道:“爸爸,快给我讲故事!”欣愉喊道:“爸爸快给我叠枪,快!”欣愉说着就用手掀着姐姐。还好加林过去在教小学时,把第二课堂手工劳动教给学生做的东西都用上了。那时,加林教学生用纸叠枪、叠飞机、叠仙鹤、叠船、叠衣服、叠宝塔。至于讲故事嘛,那加林可以热篜现卖。坐在炕上做活的巧珍,看见两个孩子像小猫小狗那样围着加林不松手,假装生气地说,“你俩一边玩去,让爸爸歇上一会!”两个孩子极不情愿地放开了加林的手,委屈地看着妈妈。巧珍一看加林回来了,就去老窑做晚饭去了。
加林便找来一本书,他用剪刀将订书针起掉,把纸铺到茶几上,喊道,“欣欣愉愉快过来!”加林一边讲故事,一边叠枪。欣怡睁着大大的眼睛听爸爸在讲《草原英雄小姐妹》的故事,欣愉调皮地爬在加林的背上摇晃着。
过了一会儿,加林反手在欣愉的屁股上轻轻地拧了一下,“去向你妈要一根筷子来,爸爸给你安枪!”欣愉高兴地跳到地下,靸着鞋向外跑去。欣愉跑到巧珍的身后,巧珍正在案上切菜,调皮的欣愉拽着妈妈衣服的后摆,使劲地摇着说;“妈妈,我要筷子,筷子!”“一边去,要筷子干啥!”巧珍说着,放下刀,抡起右手打开了欣愉的手,把肩耸了耸,“是爸爸让我要的!”巧珍这才伸手从竹篓罐里抽出一根,递给欣愉。一会儿,欣愉拿着筷子跑了过来交给了爸爸。加林接过筷子,用一张纸卷了卷,就将刚才叠好的小面包往筷子上套着,又用纸条将彼此套着的面包固定好,最后,将叠得钮扣大的准星装在枪头上后,对着欣愉“叭”的一声,欣愉从爸爸手上接过纸枪。咚哧一下就上了炕,一会儿蹲下,一会儿趴下,对着镜子,对着电灯“叭叭叭”放枪,几次把帽子都晃掉了。打完欣愉,加林接着又给欣怡讲着《渔夫的故事》。
有个研究家庭问题的专家说过这样一句话:“一个和谐的家庭是由孩子们的打闹声,妻子的唠叨声和锅碗瓢勺声浑然组成的交响乐!”这也是加林梦寐追求的生活,这种生活,加林虽过得很累,但他心里却很踏实。
秋夜野外的爽风很快地吹散了加林的酒酲,他使劲地骑着车子,骑着骑着,加林感觉前面的路况越来越熟悉了,这段极为普通的川间小路曾经演绎了加林和巧珍的初萌情爱。加林还是在他第一次亲巧珍的地方停了下来,加林点了一根烟吸着后,他努力地回味着当时的情景,就在脚下这块不寻常的地方,刘巧珍送给他一条云烟,又给他一瓶碘酒,接着大胆地向他投怀送抱,让他高加林就像一只饿狗逮到一块骨头那样的如饥似渴,毕竟他怀里搂着的是川道里的头把稍子,可在这之前他和女同学说话都是有数的,他甚至连异性的一个手指头都没有碰过。那种烈火见干柴情感的冲动让他享受到了异性的美妙,那种情形他一生都不能忘怀。还有就是巧珍用命给他换来了两个宝贝,又替他接了扎。他高加林无以回报,现在他能做的就是多陪陪巧珍,多帮巧珍干干家务。
加林转身又骑上了车子,等加林回到家的时候,已经快十点了。“你咋这个时候回来了?饿不饿?”巧珍很关切地问道,“你不用操心了,吃过了,明楼叔晚上请的客。”“娃娃都睡着了。”加林诡秘地一笑,“看来,我现在回来的正是时候。”“娃娃是睡着了,不过你先帮我把毛线一缠。”巧珍边收拾着毛线边对加林说道,加林把黑提兜随便往缝纫机台面上一放,极不情愿地坐了下来,就在加林把烟噙在嘴里,准备打火时,“别吸烟了,我这就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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很快巧珍就从炕栏石的背后,拿来了十几把毛线,“好家伙,这么多,缠完还不得等到明天早上?”加林心里这样想着,他就想和巧珍亲热一番,看着巧珍忙忙碌碌的样子,加林极不情愿地抻出两支胳膊,巧珍熟练地把毛线套在加林的手腕上。
巧珍不愿意看加林那不开心的脸,心想你晚上回来的正是时候。巧珍低着头,用左手的中指和食指夹住线头,右手缕着线按顺时针方向飞快地缠着,而加林就像稳自行车头那样机械地回转着手腕。
缠了一会儿,巧珍便用右手取下了左手指头上缠着的毛线圈,接着用左手的拇指食指和中指使劲地捏住线圈,又缠了起来,加林极力配合着,缠着缠着巧珍的右手越捯饬越快,左手捏的线球就像吹肥皂泡泡那样越缠越大,同时加林的手腕也越捯饬越快。
巧珍不时地翻眼瞅一下加林,而加林的面孔仍是那样严肃,眼神有点呆滞,心里不知在想着什么,总是配合得不那么默契。
看着加林那分心走神的样子,巧珍时不时地用脚在加林的脚尖上沿一下,加林便立即恢复了常态。
巧珍和加林两人就这样似乎默契又不默契的肢体勉强配合着,加林时而走神时而表现出极不耐烦的样子,“快了快了!”巧珍只好加快度。
持续了一个多小时,茶几上的笸篮里已经放了十几个小碗大的灰、黄、红、黑各色毛线球。
缠完毛线后,加林只觉得两只胳膊就像打了两天连枷那样的酸困,怎么摆放都不舒服。
巧珍喜悦地干着活,她心里有好多话要说给加林,就等着一会儿躺在炕上。
坐在炕上的加林点燃了一支烟,有气无力地吸着,看着眼前的三个孩子,他知道自己肩上的担子有多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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