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行,我绝对不能答应!”周恪己拍案而起,难得怒目圆瞪,连一旁的周恪法都被吓了一跳,差点把手上盘着的一个新打的仿古玉韘弄掉在地上,“云行本就体弱,加上与我相貌如此相似,安排他面圣岂不是要我把自己的兄弟往火坑里推?绝对不行!”
“我也是这么说的,但是他就是不听嘛……”唐云忠小声辩解了一句,那又委屈又战战兢兢的模样像极了夹在婆婆和媳妇之间的可怜男人。
我幻想了一下那个画面,差点没忍住笑出声来。
这时候与周恪己同父异母的周恪法就不太好说话了,只能坐在在一旁皱着眉毛,手指玩玉韘的姿势倒是暗示他现在真的还挺着急的。
讨论陷入了僵局,眼下他们三个人各执一词。周恪己的意思大概是即使他自己不活了也不会再让失而复得的弟弟受苦,关于要用杨云行对抗郭相国的计划持绝对的反对意见。而周恪法虽然没有说话,但是他很显然更加关心周恪己,所以才会一直一言不,只是焦躁地等待着某个突破口。唐云忠则最为进退两难,他和我都已经见过杨云行,那种真实感让他既想要保护对方,又不能完全将杨云行看作是一个任他们安排的人偶。
现在的唐云忠主打一个里外不是人,怎么都是他的错,自己都觉得两头都有道理地在这里为难。最关键的问题是我知道杨云行真的说动他的那句话他压根没办法说给周恪己听——“如此,云忠哥哥将表哥置于何地?”
眼下唐云忠怎么做都是个错,怎么做总要对不起谁,最终结果就是他从刚刚就开始捣糨糊。周恪己咄咄逼人他就在中间打圆场,打了圆场又不知道继续怎么办,我们一群人就僵在这里半天都没讨论出个所以然。
“不是啊,恪己大哥……云行真的很坚持,而且他一下子都猜出来了,那万一后面出了什么事情,就是没事,只要你现状没有改变,那他就觉得是自己捣乱了我们的计划。你也知道他本来就多愁善感、心思又细腻。你说后面伤心出什么病来怎么办?”
“哎,糊涂啊。我的遭遇岂是他一句话两句话改得了的?那是多年嫌隙积怨已久……他就是再白白耗费一条命我也不见得有什么变化。眼下为了郭美人的事情把云行扯进来,我决不允许!云忠你把云行接到你私宅,再帮他找找医生看看眼睛可有法子恢复。旁的我自有打算,不需他操心。”
“那郭美人呢?眼下再找一个神棍怕是反而突兀……”周恪法还是没憋住,着急地问了一句,“皇兄,其实若好好保护的话……”
周恪己大约本来是想怒训斥,在对上周恪法焦急的眼神后情绪缓和了不少,他坐下叹了一口气:“恪法,不是别的,但是我母亲家,整个杨氏,只剩下一个孩子了。如今他还双目失明,不知受了多少苦。要是他再出什么意外,你让我怎么有脸面九泉之下面对生母呢?”
这话一说,周恪法虽然目光黯淡不少却也不意外,只是叹了一口气不说话,别过头看向窗外。
我一早上没说话了,本来这事儿也就是应该由着他们一同长大的孩子互相掰扯,整件事情就好像老天爷特地开了个玩笑一般,让他们在这样独特的情况之下重逢了。
不过已经从三天前吵到现在也没个准数,做也好、放弃也罢,总不能一直这样干耗着:“大人,我可以说几句吗?”
周恪己抬头看向我,半晌点点头:“姑姑请讲。”
“覆巢之下安有完卵,大人咱们若是被现了,都是难逃一死的,纵使一时保下命来,今后也未必有余力安顿杨家的后人。大人不必说,您处境最危险,六殿下与您生死与共兄弟一心,今后太子断不会容他,同室操戈在这后宫中何其常见。小将军或可免于一难,不过倘若太子继位,您也说过,唐家军还是会回到嫡系手中,届时小将军若幸运些会被送到北境做个先锋将军,若唐家不容人,他的处境未必比六殿下好。我更不必说,大人若死,我作为臣子殉葬已经几乎为定局,除非大人还有翻身之计。否则我此生是走不出这皇宫的。”
周恪己听我这般说着,眉头下意识皱了皱,却没有反驳什么。
“所以大人,有想好托付的人吗?到时候我们树倒猢狲散,死的死逃的逃,让他一个看不见的孩子怎么办呢?”
“……我在一日,便保他一日。”
我闻言不由得笑了起来:“大人这话,看似仁厚,实则无情。”
唐云忠在周恪己身后瞪大了眼睛,似乎没想到我会说得这般直接,要是换了平时,周恪法早就阻止我了,但是今天没有。他顺着我的目光颇有些意味深长地看向周恪己。
周恪己愣了愣,我从没对他说过重话,这还是第一次:“姑姑……”
“你们如果失败,他一个小孩子又看不见,他能做什么?如果要托付旁人,那么大人也得先说服自己,旁人为何要接受一个烫手山芋。纵使您有情有义深得人心,但是这孩子既是杨家人,又是您的表弟,以后保不齐还会祸及那家人。到时候可不是牵连更多无辜?如果大人想不到解决的办法,那么眼下最要紧的是怎么让您自己脱离目前的状况。唯有您安全了,云行那孩子才能安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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