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过来看这几个字。”我匆忙喊那人过来,“你看这边有字。”
“这边写着‘如可赎之’,你跟我一起找找看!这四个香炉背后应该都写了诗句。”我说着,便兀自找到与之相对的墙角,扒着墙角看过去,果然看到了另一句。
“彼苍者天——没错了,没错了。”
那黑衣人不明所以地翻着角落:“你找这个干什么?不就是几句诗吗?估计也就是为了好听故弄玄虚罢了。你怎么这么在意呢?——这里确实有一句,这是,歼?‘歼我良人’?”
我扭头看向最后一个角落:“肯定没错了,那最后一句就是……”
我走到香炉边上,蹲下看着墙角,那里果然写着最后一句诗“彼苍者天,歼我良人。如可赎之,人百其身。不错,这就是《诗经·秦风》里面那一《黄鸟》。”
“黄鸟?这个跟这个有什么关系?这诗是讲什么的?”他走到我边上蹲下,先是好奇地看看我,转过头又重复念叨了那句诗,“人百其身?这是什么意思?”
“《左传》中曾经记载:‘秦伯任好卒,以子车氏三奄息、仲行、鍼虎为殉,皆秦之良也,国人哀之,为之赋《黄鸟》。’秦穆公死后,依照当时活人殉葬的制度,选择了秦国三位杰出的贤才为人殉,他们分别是奄息、仲行、鍼虎。这一次殉葬引起了秦国普通百姓的不满,他们不理解为什么要为了一个已经死去的君王而白白去伤害三位贤臣的性命,这里用的是这诗中的四句,大概意思就是,上天啊,你为什么要残害忠良之人,倘若可以的话,我们都愿意替他去承受这次人殉。”
“替他面对死亡?”那人一阵思考,“这不也是借福增寿吗?这不就是一个意思吗?”
这话问得我一愣,我下意识觉得哪里不是这样的:“不一样吧?”
“哪里不一样啊?”黑衣人有点犯嘀咕,“你不要想那么多,人百其身的意思不就是说哪怕我们这一百个人去换他的命也是可以的嘛?不就是这个意思吗?”
我也不知道哪里不对劲,但是就是本能觉得不一样:“感觉不一样嘛,感觉这东西就是说不清啊——再说了,这里也没看到死人啊。就一些打碎的泥偶。我从地上拿起碎掉的陶土片,你看,不管怎么说这里能用泥偶代替真人,都好得多对吧?而且《黄鸟》这诗比起说支持这种行为,更多是反对才对。是秦国百姓抱怨凭什么要让秦国三杰殉葬才对,听话不能只听音儿,不听意思吧。”我嘀咕了一句,从地上捡起来两片泥块想要团起来,“这什么玩意?怎么这么丑啊?”
“你还嫌弃上了。”黑衣人从地上捡起来几块泥巴也学着我拼了拼,不由嗤笑出声,“你还别说,手艺真的太磕碜了,你看这人脸捏的,这俩眼睛就是俩泥点子吧,还是不一样大那种。”
我看他手里那半不溜秋的圆脑袋,笑了起来:“这里面献祭家仆的地方用的是泥偶,在中间的‘活祭’又不知所踪,看着倒是比起那些血淋淋的要让人宽心不少。”
“这里可真奇怪,原本还想着这么危险的地方怕不是要折在里面。最后居然是这么纯良无害的吗?”黑衣人放松下来,干脆坐在蒲团上,“前面看了那么多血腥都还能忍耐着,刚刚居然被这个地方吓出来了一声冷汗,想想都觉得可笑。”
他拿起手里的泥偶,对着我晃了晃:“你说用泥偶多好啊,你看这里的空气被压在那么血腥的屋子底下,都干净很多,血腥气那么重的地方,你说能有什么好事呢?用那种方式祈求长生不老,只怕会折寿哟。”
“人吃五谷牲畜不过是为了生存,生存以外去为私心戏耍生灵,并非良善之为。”我顺着一丝流动的空气顺着墙摸过去,“物以类聚人以群分,就是寻常人家孩子也懂得这个道理。寡恩多疑之君,必聚谄媚虚伪之臣——不过你感觉这里透风倒不是因为那些道德仁义的缘故,而是因为这里有风透过来。”
我蹲下身,用手在石砖的缝隙间感受一番,果然隐约感到有一些风透过来轻轻地挠在手心里:“这面石墙后面,应该有可以透过风的密道。”
那人走过来,蹲下也探了一会,大约是确实感觉到了风声,他试探性地用指节敲了敲石砖,又凑近听了听:“……这里面确实有风?”
“这是,难道是可以出去的路?”
“是不是的,试试看不就知道了?”那人手指忽然用力,猛然对着墙壁一击,就见到那砖块松动些许,被他用手指捏住一角,石砖被扣开了一个角,一道白光穿过幽深的洞穴从遥远的尽头处透过来。
“白光?天亮了?”我忽而觉得不妙,拍拍那个人示意他上去看看,“我们下来才多久啊!怎么能天亮了讷?你上去快看看!”
他神色一凛,蹬着墙壁翻上去,就听见他低声骂了一句,瞬间又缩进来:“真的天亮了!真是见了鬼了,这么一会儿功夫怎么能就天亮了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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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扒着石砖的缝隙,看向尽头处的微茫的白光:“这里到底通向哪里?居然能看见白光。”
“鬼知道通到哪里,不过有光的地方就有出口。”那人像一条蛇一样又钻了回来,“上面不不能走了,这白天我就是功夫再高也不可能白日玩消失啊。”
一时间我也有点懵,这屋子四面方方正正的,倒是密不透风,不过周围可就不一样了,趁着夜色混进来姑且还算容易,但是想要大白天再出去那就成问题了。我站累了,找个蒲团坐下来一边把玩手里的小人偶,一边问他:“那怎么办?咱们在这里再等到天黑再说?”
“我们从这里出去吧?”那人思考了一会,指着地道的缝隙,“你就不好奇这条道到底会通向哪里吗?说不定别有洞天哦。”
说句实话,我还真不是那么好奇,但是眼下有一种刺激过后的麻木与混沌,感觉眼下就是这人跟我说我们一起杀出去吧,我也好像能接受。这种状态充斥在我回到入宫那一天的这一世的方方面面,大概是一种虱多不痒债多不愁的自暴自弃:“那咱们就走吧。”
黑衣人回去将地砖合上,在做好简单的掩饰之后,我便和他一起把砖块扣出来,大约取下来八九块的时候,一条狭窄的坑道出现在我们眼前,方才大约是因为视野过于狭窄,我总觉得仿佛那坑道尽头就在不远处,掰开砖头一看才现这条密道看起来可不容易爬,不仅长度惊人,而且只有不到半人高,我们只能面前在其中缓慢爬行。
我有点踟蹰,犹豫间手按在密道里面,立马嫌弃地抬起手甩了甩:“怎么黏糊糊的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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