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蒹葭山庄回来后,顾慈便拉着顾蘅一道,窝在玉茗轩收拾东西。
瞧那日谢子鸣的架势,应当不是第一次从东宫盗画,借花献佛。顾慈怀疑他过去送自己的东西也掺了水份,可她对戚北落的文墨知之甚少,只得让顾蘅帮忙鉴。
这一查还真叫她吓一跳,这里头成墨宝竟都出自戚北落之手。
“姓谢的也真有趣,帝京城中画好手千万,他怎就逮着殿下一人使劲吸血呢”顾蘅不住咋舌。
顾慈抚着画角被墨迹刻意掩盖的落款,猜到里头的缘故。
赠人礼物,自然要投其所好。谢子鸣面上瞧着才华横溢,实则就是个草包,就算让他挑画,也挑不到点上,前世她也是嫁去后才穿他的假面。而戚北落刚好相反,知道她偏好什么,也肯下功夫钻研,唯独不肯放下身段亲手赠东西于她,这才叫人钻了空子。
顾蘅却不大赞同,“其实殿下也不是什么都没送过”
顾慈诧异她,顾蘅低头绞着手指,眼神飘忽,“就比如上回生辰,我赠你的那枚海棠步摇,还有上上回奚鹤卿给的岭南红犀角笔管,寿阳公主赏的”
她声音越来越小,几不可闻,最后深吸口气道“都是殿下借我们的名义,送给你的。”说完便如释重负地呼出胸中之气,一副终于解脱了的模样。
顾慈眨眨眼,又眨眨眼,猛地回头环视自己屋子。一桌一椅,一草一花,明明都是她见惯了的模样,却忽然好似不认识了似的。
他究竟在她身边藏了多少惊喜,等她去发现啊
越想脸越热,顾慈缓缓抬手,捂住自己冒烟的面颊,仿佛屋子里突然有了他的味道,心里跟着滋滋沁蜜,又隐隐有些不安,透过五指张开的缝眺望窗外,秀眉一点点蹙起。
长空飞鸟横渡,云絮薄如蝉翼,淡淡地涂抹在蔚蓝穹顶。多好的天呀,宜嫁娶,可赐婚的圣旨怎么还没下来她记得,前世就是七夕后一日来的旨意,怎的到现在还没动静到底哪里出岔子了
外头响起脚步声,顾慈瞿然起身,椅子被带得“咯咯”摇晃。顾蘅吓一跳,奇怪地来,她赧然地扯了扯嘴角,若无其事地坐回去。
云锦掀了帘子急赤白脸进来,拍着胸口大喘气。顾慈手里的帕子快被揪烂,实在等不及便先问道“可是宫里来人”
云锦生咽着干涩的喉咙,硬喘出一口气,“是世子回来了,这会子已经到大堂,老太太让两位姑娘现在就过去。”
她口中的世子,便是姐妹俩的胞弟顾飞卿,今年刚满十岁,因聪颖悟性高,去岁拜入白衣山人门下,随他四处云游求学,甚少归家。今日竟突然回了,众人无不意外,也难怪云锦会如此激动。
姐妹俩迫不及待赶去大堂,顾老太太和裴氏已搂着顾飞卿叙起话,三人眼眶皆红。
玉面小郎君,五官生得极有灵气,出门磨练一年,个头没怎么窜高,言行举止却跟个小大人似的。只脸上的婴儿肥还在,刻意板起脸,更衬出几分稚气可。
瞧见姐妹俩,他忙跳下椅子哒哒跑去,捧出一双肉嘟嘟的小手,有模有样地行了个礼,“给两位姐姐请安。”
顾蘅像只雀鸟,欢喜地绕着他转,捧起他的脸吧唧亲了口。
顾飞卿一愣,小圆脸红彤彤,腼腆地垂首挠后脑勺,方才的严肃全去了爪哇国,忽想起什么,从怀里摸出封信,递给顾慈。
“二姐姐,这是师父托我转交给你的。就上回离京前二姐姐提出的疑问,师父在信中给了详实回答,我也试着添了几笔自己的法,跟师父自然是没得比,也不知能不能帮到二姐姐。”
“那二姐姐就先谢过卿儿了。”顾慈两眼湿红,亲昵地揉他脑袋,手控制不住发抖。
白衣山人是当世第一鸿儒,桃李遍天下,所教学生大半都成了朝中肱骨。可他本人却不喜庙堂,只追求闲云野鹤的生活。
普天学子皆以能拜入他门下为荣,哪怕只是在墙外偷听一两句,也胜读十年。可他眼光却极高,去年在京逗留时,连陛下的邀约都敢推拒,除了收下顾飞卿外,也只肯垂青眼,和戚北落促膝畅谈过。
可众人不知的是,顾慈也曾受教于他,只是碍于女子的身份没能正式拜师。没想到时隔一年,他老人家竟还记得自己,而更让顾慈激动的是,此生还能再见到弟弟。
前世,顾飞卿原本前途无量,却被人带入歧途,终日流连赌坊花街,染了一身脏病,最后竟死在了她前头。而这一切的始作俑者便是
“我才刚抄完佛经,从佛堂里出来。听说三弟弟回了,就急急忙忙赶来,可是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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