却说吴姨奶奶自侧妃娘娘的院子出来后,便整日魂不守舍的,时常一人枯坐对着窗外发怔,有时喜鹊连唤她几声都没个回应的,就跟魂丢在了戚氏那里一般。
身旁丫鬟见了,正要轻轻晃一下吴氏的手,却被喜鹊给一把拉住,扯到外面“前两日的打还没有挨够那一碗热茶泼你脸上,你倒是还敢往上凑。”
喜鹊眼下一片青黑都盖着厚厚的脂粉,嘴角抽动着说话还有些扑簌的掉粉,抓着丫鬟的手像是只剩下一把骨头,憔悴得很。
银杏神色猛地一惊,整个身子抑制不住地哆嗦起来,嗫嚅道“多谢喜鹊姐姐提醒。”
前些日子,吴氏也是坐在窗前发怔,银杏见着风大,便出声轻唤了几声吴氏,结果吴氏似被惊了一下,扬手便把桌上的热茶给泼到她脸上,不由分说又拿起掸子抽她身上的皮肉,到现在身上还是青一块儿紫一块儿的。
喜鹊和吴氏待在一起的时间最多,一日都少不了一顿打的。
银杏也不过十三四岁的年纪,忍不住抹着眼泪水哭道“以前我娘费劲心思塞了钱,要把我送到吴姨奶奶这儿伺候,说以后姨奶奶生了我们这些做丫头的也能跟着沾光,可现在都不知道那天就被给打死”
“整日提心吊胆的,还不如去做粗使丫头,喜鹊姐姐你说该怎么办才好”
喜鹊神情木然,抬手帮银杏擦了擦脸上的泪水“别哭了,等会儿让姨奶奶知道,又得受罚。咱们做奴才的,命哪里由得自己,你娘当初既然有门路把你送进来,想来也是有办法求个恩典带你出府。”
她低垂着头道“我是走不了的,你还小还是爹娘疼着的时候,何苦来受这个罪受,明日我顶你的班,你回家和你娘好好商量。”
银杏不可置信地抬起头“谢谢喜鹊姐姐,你就是我的恩人。”眼中笼罩的恐惧像是破裂出一丝缝隙,让她到了一瞬希望。
银杏似想到什么,又忍不住问“听说喜鹊姐姐在青州时,是定了亲的,什么时候能吃到姐姐的喜酒。”
喜鹊麻木的神情终于有了一丝变化,眼底闪过隐隐刺痛“吴姨奶奶离不得我,当时没能被放出府,人家又哪里苦等我一个老姑娘。”
银杏张了张嘴,没有想到会是这个结果,本想说点欢喜的事冲冲心中的阴霾,却不想戳到人家的痛处。
喜鹊惨然一笑,又对银杏嘱咐道“我去厨房给娘娘端燕窝,等会儿你伺候的时候机灵些,捡着好听的话说,别又被罚了。”
走下台阶之时,喜鹊突然回望了一眼屋中的吴氏,眼中神色阴晴不定,又漠然离去。
此刻吴氏心中五味杂陈,她低垂着眼眸,神色阴郁地盯着自己的肚子,心中油然升起一丝怨憎,恨不得亲手将腹中的孩子给打掉,也不给她人做嫁衣。
耳边回响的都是戚氏对她说的每一句话,刀刀割肉,刀刀见血。
那日喜鹊扶着吴氏去了戚氏的院子,见着戚氏也是一脸傲然,站着敷衍地道了一句“侧妃娘娘安。”
戚氏也不生气,教丫鬟赶快扶着吴氏坐下,又让喜鹊跟着下人前去库房取燕窝。
屋中独剩吴氏和戚氏两人,吴氏心下不耐,一坐下便是满心烦躁,语气不好道“侧妃娘娘到底要做什么”
戚氏坐在吴氏对面,眼睛却是落在吴氏突起的肚子上,她忽然伸手轻轻碰了碰“吴妹妹肚子里的小公子却是瞧着要比寻常怀孕女子大上一些,出生之后定是个能为王爷分忧的小公子。”
吴氏忍住浑身战栗,捂着肚子往后瑟缩了一下,生怕戚氏就害了她。
戚氏淡淡地收回手,忽地轻笑一声“吴妹妹怕什么,这是在我的院子,光天化日,众目睽睽之下,我又怎么敢害你,况且吴妹妹应该懂得我的心意。”
吴氏怎么不懂戚氏的意思,受怀胎十月之苦的人是她,凭什么要让她的孩子认别人做娘,她皱着眉装糊涂道“侧妃娘娘的意思,我不懂。我才是这孩子的亲娘,别人抢也抢不走”
戚氏脸上笑意淡了几分,微微偏了偏头笑着说“谁说要抢你的孩子,孩子的母亲只有一个那便是你。可是吴姨奶奶能保证,日后这个孩子能坐上世子之位虽是王府长子,可也只是庶出,还有一个身份卑微且不得王爷喜欢的生母。”
“吴妹妹。”戚氏眼眸轻挑,眼底聚起一抹算计之色,她轻轻抓起吴氏的手掌不容她挣脱“你想要母凭子贵,可是也别忘了子凭母贵,将来孩子长大也是会怨怼你没有替他谋划好前程。”
她见吴氏阴郁的神情似有松动,又拿起桌上一个匣子,只见匣子只见盛着一柄银镜,银镜手柄之处密密麻麻地镶嵌着或大或小的宝石,镜子光亮清晰可见,照映着吴氏略微有些普通憔悴得脸。
“这柄银镜是个西洋玩意儿,连着我脸上的皱纹有多少都能照得一清二楚,虽不是值钱的东西,可也新鲜,我日日都拿着它上一会儿,才能知道不久后其他姨奶奶入府,自己早就是昨日黄花,年老色衰。”
吴氏呼吸一窒,整个人都僵直着身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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