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勒的车队在晨光的追逐中抵达了战场的边缘。就在车队的左前方,七号公路沿线的重镇杰鲁特,那里枪声如豆、炮声隆隆,三方人马在城镇的周围展开了残酷的拉锯。
这个位置,朝前可攻击大马士革,朝下可威胁到大马士革国际机场。就目前来说酷儿德人和ISIS联军的目的完全达到了,大马士革戒严,国际机场停航。
但参与杰鲁特攻城的酷儿德人却并不好过。
攻城,是海勒心中的梦魇。实际上让她引以为豪的“阿勒颇战役”最让海勒感到恐惧。现代武器的屠杀效率实在是常人难以想象的残酷,每次她从梦中惊醒,全都是因为同一组画面。她仍然记得在2018年6月,由于敌军的实力过于强大,恩诺思部队对阿勒颇地区展开了地毯式的轰炸,其中使用了大量的白磷弹。在漆黑的夜晚从天而降的白磷弹如密密麻麻的光雨,耀眼的光点倾盆而下,照亮了整片天空,当它们坠落在地面时,硝烟和火光瞬间将整座城市焚烧成了火狱。
“火狱”这个词汇无数次出现在典籍之中,那是造物主对异教徒最高的惩处,也是每个信徒对敌人最恶毒的诅咒。
尽管“火狱”是每个信徒心中最恐怖的存在,但没有人能说清楚“火狱”究竟是什么样的。
海勒以前也不知道火狱,但在那天,她终于知道“火狱”并不是地狱的专属,人间同样也有。她坐在运兵车里,看到那金色火焰如“哭墙”般高大宏伟,它们从天而降,将整座城池压在层层叠叠的壮丽焰墙之下。
隔着十多公里,都能感觉到灼热的风扑面而来。
六月炎热的天气里,海勒只觉得浑身发冷。即使不断的提醒自己被焚烧的是敌人,她依旧感到害怕。她转头看向身边的同伴,没有一个人表现出了兴奋,所有人的脸色都在发白。就算是在枪炮声长大的战士,也被这惊悚之极的画面震撼到了。
有人当即呕吐,有人失声痛哭,有人浑身颤抖,有人跪地祈祷。他们不能回头,他们已经没有家了。
此时此刻,看到连天的炮火,即便海勒已经经历了很多,不会在被铺天盖地的白磷弹吓到失神,但她仍然心脏发紧。
事到临头她有些不知道自己的决定是否正确,闭上眼睛便觉得自己一定是疯了,又或者是一切都不由自主,像是一个木偶被隐形的命运丝线拉扯着,走向一片漆黑的未来。
那浓重未知的黑色的像极了他的瞳孔,这叫海勒愈发不安,忐忑的心跳声变得比炮火还要猛烈。
也许是为了安抚自己,也许是为了坚定自己的决心,海勒想起了那个之前叫雷克茨卡,后来叫赛伦的华夏人说“所有人都厌倦了残酷的战争,是时候结束它了”,说这句话时他的表情万分平静,眼睛里闪烁着的是难以解读的光芒。叫人看不透彻他究竟是个什么样的人。
他究竟是恶魔?还是天使?
海勒心中没有答案,她在等待着答案。
“海勒?你到了?”
对讲机里突如其来的声音将海勒吓了一跳,她手忙脚乱的从上衣口袋里掏出对讲机说道:“是的,塔梅尔叔叔,我到了。”
“人呢?”
海勒稳住急促的心跳,低声说:“在....在车上。”
“好,你不要往杰鲁特走,绕过杰鲁特,沿着七号公路再走大约十公里,就能看到我们。”
“塔梅尔叔叔,我父亲他没事吧?”
“他没事,只是睡着了。”对讲机短暂的嘈杂了一下,很快再次传过来塔梅尔大校的声音,“放心吧!塔梅尔叔叔什么时候骗过你?”
“那就好。”海勒沉沉的闭了下眼睛,本就憔悴的面容浮现出了深深的惭愧,如果说是塔梅尔大校在这里,肯定能看出海勒有异样。
“尽量快点,这仗不能在打下去了。”
即使隔着电波,海勒也能听出塔梅尔语气里的疲惫和无力,想到族人还在前线不知道为了什么而战斗,海勒又是焦急又是心虚,愈发的心乱如麻,想到距离塔梅尔大校还有十多公里,她还有机会做最后的调整,于是便强行压下了纷乱的思绪,低声说:“好的,塔梅尔叔叔,我马上到。”
“你也要注意安全。”
海勒不再回话,将对讲机插回上衣口袋。随后她稍稍扭头,看着正在开车的独眼龙斯坦格,满心不安的问:“斯坦格叔叔,你说我们这么选到底对不对?”
全身绑满炸弹的斯坦格摇了摇了头,苦笑道:“我也不知道。”顿了一下,他又说,“不过,既然做出了选择,就得去相信自己的选择。”
海勒沉默了一下,低声说道:“我就是不太相信自己的选择。”
斯坦格也沉默了片刻,才轻声说:“当年穆勒隐姓埋名出走,就是因为觉得战争过于血腥,对于平民百姓而言,幸福永远是摆脱战争的时刻。他曾经为他自己曾经参加各种运动,想要努力推翻正府的举动而骄傲,他认为自己站在了历史正确的一边,可后来发现自己不过是被利用的棋子,而不管他当时的景愿多么美好,叙力亚和叙力亚人民都受到了不可逆转的伤害。这让他开始怀疑自己的所作所为是否真的是对的,是否真的具有正义性。我觉得刚才穆勒有句话说的很对,你要选择的不是相信那个异乡人或者不相信,而是选择是否要坚持正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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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十分钟之后,车队绕过了炮火连天的杰鲁特,沿着七号公路开了大约十公里,没多久海勒就看到装甲车、防空导弹车和架着高射机枪的武装皮卡在七号公路的十三号检查站组成的防守阵地。
上衣口袋里的对讲机再次响了起来,“海勒,是你们吗?”
揭晓结果的时刻迫在眉睫,海勒的心反而平静了下来,她拿出对讲机,按下按钮,沉声说道:“是我们,塔梅尔叔叔。”
“把旗帜插上。”
“好。”海勒转头看向了身侧正在开车的独眼龙斯坦格,“斯坦格叔叔,把旗子插上。”
斯坦格应了一声,按下皮卡的车窗,冷风灌了进来,将车内沉闷的空气的一扫而空。斯坦格从储物箱里拿出一面比手掌略大的酷儿德人的旗帜,麻利的插在车外的后视镜上。在插着酷儿德旗帜的武装皮卡带领下,三辆车组成的车队很快就进入了以检查站为据点,以坦克、装甲车和水泥护栏为工事,构筑的梯次防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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