羊安离开永安宫时,已过午时。何氏本欲留他在宫内用膳,却被他婉辞了。这年头,后宫召见朝臣,难免有干政之嫌,自己恐怕也会遭人诟病。况且他昨日便该去司农寺赴任,可他既升了官儿,按规矩,便不能再留宿省中,故而辞了毕岚之后又不得不请假搬家。幸好伏均家在洛阳,在伏完的允许下,得暂住伏府,倒免去了再寻住处的麻烦。
话说羊安到了司农寺,方向守卫亮了官符,验了身份,却见一人迎面而来。那人见了羊安手中官符,忙见礼问到:“可是司农部丞当面?”
羊安回礼,疑惑到:“正是,不知阁下…”他话未说尽,那人已抢先说到:“部丞来的正巧,大司农方遣了下吏去寻大人议事。”
羊安道:“有劳头前领路。”
二人也不多说,一路便到了议事堂。曹嵩本就因昨日羊安多此一举,坏了自己谋财的好事而心生怨恨,此时见了羊安,便阴阳怪气道:“部丞人贵事多,可算是让我等盼来了。”
羊安忙告罪一声,又向着堂中诸人失礼,这才入座。
却闻曹嵩直入主题,道:“太尉府来了公文,三日内便要往西边用兵。此次出征,涉及京兆安危,陛下重视的很。诸位这几日都上着点心,莫要把差事搞砸了。若有个万一,误了朝廷大事,本官怕也保不得尔等。”
堂下众人闻言,忙振作精神,齐口称诺。那司农丞,又问道:“朝廷此番怎这般急切出兵?”
曹嵩道:“昨日右扶风紧急军情,新任护羌校尉夏育为乱军围困,朝廷急着救援。”
这事儿羊安今日朝会时已经听说了,只不过太尉府既然这般迅速便发来公文,恐怕昨个儿是忙了一宿。
说起来汉末其实出了不少名将,早一点的凉州三明:皇甫规、张奂、段熲;其之后的凉州四司马:田晏、夏育、董卓、尹端;再之后两车骑:皇甫嵩、朱儁。当然还有平民出身却依着战功一路打到三公之位的两位朝廷大佬:太尉邓盛、司空张温;与何休、马融、郑玄同入文庙,文武双全的尚书卢植;后起之秀中更是有孙坚这般人物。他们因着特殊的历史时期,建立了赫赫之战功。
();() 这之中,允文允武的夏育本该最有前途的,结果却成为最可惜的一个。熹平六年(177年),田晏为谄媚天子,竟怂恿刘宏北征鲜卑。于是护乌丸校尉夏育出高柳、破鲜卑中郎将田晏出云中、护匈奴中郎将臧旻出雁门,三路大军深入草原二千余里。然战线绵长,补给不利,又无后援,对手更是一代雄主檀石槐。这场缺乏理智的战争,自开始便注定了失败的结局。五万边郡精锐全军覆没,夏育虽以身免,却丢了仕途,贬为庶民。
按说,夏育此次起复,本该是大展身手,重振雄威之时。然而他似乎五行中缺了金木水火土的某一行,命中注定霉运缠身。这兵马尚未点齐,人亦未到凉州,竟遇上东寇三辅的乱军。真可谓是流年不利啊。
羊安正在为夏育扼腕叹息,思绪却被曹嵩打断:“太尉府待会儿便会遣人去太仓提点粮草,太仓令?”
“下官在。”
“这事儿须得给本官办妥当咯。”
“下官理会得。”
曹嵩又道:“今个儿你辛苦点,待办了此事,本官自会向陛下为你请功。”
羊安心道:这太仓令本就管太仓的,大军出征,提点粮草亦属本份,又有何等功劳?这曹嵩话说得偏凉,看来也是个善拉拢人心的主儿。
待太仓令应了是,曹嵩又道:“司农丞?”
“下官在。”
“此次随宗正卿巡抚各州,不求有功,旦求无过。凡事自当由正使做主,莫要自作主张。”
曹嵩说的隐晦,实则是在提醒司农丞,今次非比寻常,不可贪赃枉法。那司农丞自然会意,忙道明白。
曹嵩又对羊安道:“去岁各地官员的薪俸,州郡驻兵的粮饷已如数发放。羊部丞闲暇时,不妨清点一下帑藏。你初来乍到,若有不懂的,多请教在座诸位。”
前翻唇语相讥,这会儿又是慈眉善目,羊安大惑不解,却只得拱手应是。
曹嵩又交代几句,便欲散了众人。忽闻外面传来一阵嘈杂,不禁有些恼怒,问道:“堂外何人喧闹?”
适逢有小吏前来汇报,忙入堂道:“回大司农,门口来了几个行脚的商人,说是要寻平准令论个公道。下吏与守卫驱散不得,正待禀报,不想惊了上官,实在罪该万死。”
();() 平准令见是来寻自己的,忙起身与那小吏道:“胡闹,彼市井之事,自当由洛阳令做主,再不济,还有河南尹,如何来寻我司农寺了?把他们轰将出去!”
那小吏领命,答一声诺,转身便要走,却被曹嵩叫住,又问平准令道:“可知彼等所为何事?”
平准令答道:“禀大司农,彼等是往来洛阳的木材商人。前番南宫大火,朝廷征发各州郡木材以修南宫,彼等于是来洛阳售卖。待到洛阳,这才知晓陛下停了修缮南宫的事儿,彼等无奈,只得原路返回。奈何还未出洛阳,却被人拦了下来。”
那平准令说着,抬头瞧了一眼曹嵩。曹嵩见其欲言又止,道:“说下去。”
“来人自称少府官员,欲以低价强买木材.....”
话说到这里,羊安大致有了些眉目,往后无非就是商人们不甘心低价售卖,可又走不脱身,于是将此事告到了洛阳令。那洛阳令周异一听是事涉少府,他官小言微定然不敢插手,于是又把此事推给了河南尹。商人们来寻平准令估计便是河南尹李燮给出的主意,平准令掌知天下物价,来找他也算是合情合理。只是羊安不解,既然朝廷停了南宫的修缮,这少府又何以强买木材?
羊安这边想着,那平准令却是一脸委屈道:“下官昨日已拒绝了彼等,谁料彼等竟寻到衙门里来。”
曹嵩眯起眼睛,道:“竟有此事?”心里却道:张公(张让)近日正在扩建宅邸,来人既称少府中人,此事怕多半是受了他的指使(中常侍属少府)。那些商贩既然寻到这里,不如就让羊安这小子去处理,他前番坏我好事,此事就当是给他个教训。于是又道:“百姓既有不平之事,官府岂有不管之理?”
这话,说的正气凌然,却是超出了羊安对曹嵩的认知,让他好不惊讶。却闻那曹嵩又道:“此间诸位皆有公务缠身,我看此事便交由羊部丞前去解决。部丞以为如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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