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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7章 幽香如故（第1页）

东陵郡的死气沉沉终于被打破，自从开仓放粮，府库门外聚满了衣着褴褛的人们，各个都是面黄肌瘦，有些连站都站不稳，为了防止郡丞趁机吃空粮，中饱私囊，芸曦和雅沁也守在了府库门外，还有精骑护卫，郡丞也都是小心谨慎，直至黄昏时分。

城中的百姓都已放了粮食，也将土地和农具分给了百姓，郡丞正想关闭府库大门，芸曦起身拦住了他，说道：“你先回去吧，再过一个时辰，你再让人来关门吧，我要进去看看。”郡丞不敢拒绝，点点头，转身离去。

进了府库，昏暗的烛火给予了微弱的光亮，正好衬托出府库的空荡荡。芸曦感叹道：“偌大个东陵郡，这才放粮半日，怎么就搬空了大半，也不知道有多少进了郡守的口袋，又不知有多少流进了帝都那些达官显贵的府中。”雅沁也是愁容满面，惆怅的说道：“今日还能撑过去，即便明日放稀粥，也撑不了几日了，百姓的生计该怎么办啊。”芸曦只是摇摇头，也不答话，在烛台下的木桌前轻轻坐下，若有所思，雅沁自己没有办法，只能指望芸曦了，站在一旁，希望她能有办法解决眼前的困境。

昏暗的空间，时间过得仿佛格外漫长，雅沁都能听到自己急促的呼吸声，但是宁静压抑仍笼罩在二人周围。雅沁终于忍不住了，说道：“芸曦，这事情拖不得，如果处理不好，怕是要引起民变的，那我们诛杀郡守，到底是为了什么呀。”芸曦看着雅沁，神秘的笑了笑：“现在确实没什么好办法，最好的办法就是拿下郢城，那里是故国都城，徭役都是送去那里，在一同押去帝都，想必搜刮的钱粮，多半也会被送去那里的，但郢城可不是我们能拿下的，只能等他们来攻打，击溃他们，夺了粮草军械，我们夺了东陵郡的消息多半已经传到郢城了，东陵的军粮不能动，眼下唯一的办法就是城外的山岭了。”雅沁没有听明白，疑惑的问道：“山岭，芸曦你是什么意思啊。”芸曦摇摇头：“只能先撑过眼下了，如今是初春，河水融冰，山岭之中鸟兽也该出来觅食了，还有竹笋野果，现在唯一的办法就是开山了。”雅沁问道：“你的意思我大概明白，当年我也是突然出现在山中，遇到了还是猎户的王大哥，难道山岭河川还需要开放吗？”芸曦点点头：“大成法令，禁入山岭河川，王大哥应该是偷偷进入的，这里是东陵郡，百姓更不敢私自入山，抓住是要连坐充军的，若是开山，应该能够支撑一段时间，只是百姓多数都是老弱，若要打猎，还是要东陵军士相助，现在只能希望这郡丞是真心投降了。”确实也没有更好的办法，自己虽然还有银钱，但远在吴郡，运到东陵，至少也要月余，还容易引起官府的警觉。见到雅沁纠结的面容，芸曦笑了笑，说道：“你在想什么我明白，若你从吴郡运粮，一定会引起怀疑的，到时候项云若要拿下吴郡，必然是难度大增，过几日你还是随他回去吧，只有改变了这世道，才能真正救这天下啊。”雅沁点点头，芸曦说的没错，现在的她也不再冲动，好心做坏事。

芸曦拿起桌上的纸笔，开山寻川的政令写了下来，最后，她停下了笔，思索良久。雅沁见到她愁云满面，问道：“芸曦，怎么了？”芸曦摇摇头，忧愁更甚：“政令易下，但要如何实行呢，我沛县军士加上降兵也不足五千，还需要操练阵法，抵御帝都大军只能靠他们，不能动，项云也只有两千精骑，但山路崎岖，骑兵不合适，还需要留下保护你，若是都用郡丞的降军，那他想做什么都可以，藏匿兵士，等待时机，我们就危险了。”确实是个大麻烦，雅沁也不知如何是好，想了想，问道：“那将他们混合起来如何呢。”芸曦摇摇头：“骑兵下马入山，也不是步兵对手，况且可用的最多一百五十人。”突然想到了什么，芸曦立刻写入政令，一切完成，长舒一口气，笑着朝雅沁点点头：“你的话提醒了我。虽然不能直接混合，但是可以让他们不敢肆意妄为。”雅沁睁大眼睛，好奇的看着芸曦。芸曦缓缓起身，拉着她离开了府库，上了马车，说道：“时辰快到了，回去竹云轩，我慢慢解释给你听。”

回了房间，芸曦不顾千金小姐的形象，直接躺在床上，舒服的伸了个懒腰，雅沁站在一旁啊，笑着看着她：“芸曦，你累了吧，我去做些茶点，也该用饭了，你先歇歇。”芸曦点点头：“有妻如此，夫复何求啊。”雅沁红着脸，快离开了房间，留下一句：“你又打趣我。”

不到半个时辰，桌上就摆了几道茶点，雅沁面带歉意的说道：“现在材料不多，芸曦，你就将就吧，芸晴她们也都回了吴家，竹云轩只剩你我，还真是冷清呢。”芸曦确实是饿了，轻轻抓心，吃了几块，看着雅沁说道：“我来告诉你吧。其实很简单，分为五人一组就好，骑兵为队长，带领四名东陵兵士进山，具体带谁，骑兵随机选择就好，郡丞无法预先知道，也就难有安排，到哪里打猎，也是骑兵说了算，东陵兵士只能跟着，这样化整为零，也能弱化郡丞和校尉对他们的影响，若是有士兵未曾归来，问责郡丞，短时间内，想必他不敢有什么作为，撑到秋收就好了。”雅沁想了想，也没现什么破绽，说道：“芸曦，你真聪明，真想带你也去吴郡呢。”芸曦笑了笑：“为什么是吴郡，雅沁你留下来多好啊。”二人都出铜铃般的笑声。芸曦止住了笑声，说道：“这办法也非完全，郡丞阴险，他一定不会任由我们的，时间一长，他在东陵郡就变得可有可无了，他一定会破局，最好的办法就是复叛，这也是他迟迟不肯把户籍给我的缘由，想必征讨大军已经在路上了。”雅沁大惊：“东陵已经是千疮百孔，百姓刚有安稳日子，又要征伐了吗？”芸曦点点头：“在这乱世，谁又能知道明天会生什么呢，过几日你还是回吴郡吧，那里会安全很多的。”虽然明白芸曦是为了自己好，雅沁还是想和她一同面对，突然抱紧了芸曦，不肯松手。芸曦叹了口气：“你若是留下，那项云定然是不肯走的，那吴郡的兵马谁来统领，若是吴郡失败，我东陵就会腹背受敌，破灭就在旦夕之间了。”雅沁不懂这些，只是死死的抱着芸曦，不肯松手。怀中的温暖是真实的，芸曦也想留住这一刻，或许已是最后的温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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连续三日，细雨绵绵，温暖湿润，院中的桃花红树竟生出了花苞，虽未绽放，也将院中点缀的春意盎然。

雅沁同芸曦仍在竹云轩，心中记挂百姓生计，这几日雨水不断，入山之人也都是收获些竹笋之类，城中百姓勉强能够糊口。雅沁见芸曦愁眉不展，安慰道：“你也不用太担心了，这些天都是这样，雨下个不停，难有收获也是正常的，或许过几日就好了。”看着窗外雨势渐弱，芸曦拿起雨伞，说道：“此时还未天黑，我想出城看看。”雅沁跟上了她：“那我陪你去吧。”芸曦点点头，二人一同上了马车。

东陵郡地处东南，城外也是河道纵横，低洼之地甚多，经过连日大雨，竟生出了许多水塘，有不少水塘中还有河水暴涨之时冲刷上来的鱼虾。芸曦下车笑着看着这些水塘。雅沁立刻就明白了她的意思，跟着下车，站在她身旁：“芸曦，你真是聪明，连日大雨，河道旁的泥土竟冲刷出了这么多的水塘，这里就可以变成鱼塘了。”芸曦点点头：“若是有了这些鱼塘，大家的生计也能得到保证了，况且这几日我听说郡丞有些不安分了，校尉也趁夜晚归城的时候联系那些兵士，不知在谋划些什么。”雅沁问道：“你是怎么知道的呀，夏侯婴不是一直在吴家保护芸晴吗？”芸曦笑了笑：“没想到刘三推荐的那个雍齿还不错，无赖出身，反而让郡丞对他疏于防备，这些都是他告诉我的。我怕郡丞会狗急跳墙，但项云留在这里他一定不敢，还是要趁早收拾了他才好。”雅沁看着气定神闲的芸曦，惆怅的说道：“芸曦你是怕我有危险吧，说的这么云淡风轻，只是想劝我尽早离开，但这么危险，我又怎么能走的安心啊，既然那个郡丞没安好心，把他赶出东陵就好了。”芸曦摇摇头：“若是赶走他，以后谁还会投奔我呢，况且他树大根深，赶走他一人，一定会带走东陵大半可用之人，到时候去郢城求援，我现在可是叛军啊，他是最清楚我们的，大军一来，东陵城顷刻间会破。”雅沁还想说什么，芸曦轻轻拍了拍她：“难得雨停，只是已经入夜，我们回去吧。”

项云见雨停，桃花也已盛开，急着想让雅沁见到这盛景，立刻到了竹云轩，却见那里是大门紧锁，问了守卫的骑兵，才知道她们半个时辰前才出城，不知去了哪里。项云无奈，只能在门外等候。

马车已经回来，项云立即跑了过去，对雅沁说道：“张姑娘，桃花已开，芳香满庭院，要不要去看看呢。”雅沁渴望的看着芸曦，芸曦却摇摇头，说道：“那日你的话我听到了，虽然不知这墨梅霜雪是什么，也清楚不该有多余的人在的，你们去吧。”雅沁着急的摇头：“芸曦，你怎么会多余，墨梅霜雪是项公子寻来的剑舞，还送我了柄墨霜剑，我打算以此舞答谢他的，芸曦你别误会，一起去吧。”芸曦知道，自己若去一定会尴尬，怕还会扫了项云的兴致，依旧摇头：“你怕是要离开了，我在房中备好酒宴，等你回来吧。”雅沁明白，芸曦从来都是说一不二，对项云说道：“那你在这等等吧，我送芸曦回去，顺便取了墨霜剑。”项云点点头，静静等在门外。

见到雅沁取出一柄通体漆黑的剑，芸曦有些好奇：“这就是你说的墨霜剑吗？怎么竟藏有寒梅的幽香，我能看看吗？”雅沁点点头，递给了芸曦，拔出剑身，幽香扑面，九朵寒梅雪白无瑕，迎寒风绽放。芸曦感叹道：“真是一把好剑啊，剑身轻盈，通体墨黑，寒梅幽香如故。”说完，递还给了雅沁，见到芸曦渴望的眼神，雅沁笑着说：“芸曦，你喜欢的话我就送你吧。”芸曦摇摇头：“怕是你愿意，那项云不愿意，此剑非凡品，他必是得来不易的，我可不敢招他记恨，况且我也不会剑舞，要来何用啊，你的心意我领了，快些去吧，我备好酒宴，等你回来。”

小院之中，桃花虽未盛开，清香早已飘出院外，怡人的香气，令雅沁心驰神往。

进入院中，桃花树一如往昔，矗立在庭院正中，好似一切都未变过，却又好似相隔多年。雅沁静静的站在树下，眼中流下了眼泪，变化与不变在她心中交汇，却不知哪里才是开始，结局又会去往何处。

泪珠滑落，手中的墨霜剑也掉在了地上，身旁的项云看在眼里，手足无措，慌忙解释道：“张姑娘，对不起，我实在等不急桃花盛开了，不是有心要骗你的，你别着急，我再想办法，过几日一定会开的。”雅沁充耳不闻，只是回头朝项云笑了笑，快乐中带着惨淡，忧愁中又饱含欢愉，项云也呆住了，眼前这绝世容颜复杂的情感令他不知如何面对。

雅沁迈出沉重而急切的步伐，绕着桃花树转动，仿佛与这一切融为一体，或许她原本就属于这里，只是重新归来罢了。

雅沁突然停下了脚步，闭起眼睛，任凭泪珠滑落，脸上带着微笑，喃喃的说道：“月落凡尘香如故，遍寻天涯却茫然。”雅沁缓缓的睁开眼睛，看着眼前的一切，包括项云，说道：“天下间桃花树无数，也只有这一棵生长在我心中啊。项云，谢谢你，已经足够了。”项云不明白雅沁的意思，却见到她原本红润的脸庞变得煞白，脚步正要踏出，却失去重心，倒了下去。项云立刻冲过去，抱住了雅沁，雅沁不知想着什么，泪水滴落在项云衣袍，贝齿重重的咬着他的肩膀，鲜血已经浸湿衣领，他却纹丝不动。

许久过后，雅沁恢复了意识，见到自己正在项云的怀中，还咬伤了他，打算推开他，但项云死死的抱着，丝毫没有放手的意思，雅沁推不开，索性放弃了挣扎，说道：“项公子，对不起，我失神了，想到这些日子生的一切，又好像是做梦一样，伤了你，疼吗？”项云摇摇头：“不疼，这世上谁又能伤我，也只有我自己，真的很开心，你叫我名字了，虽然只有那一瞬，和你的距离已经不那么遥远了。”雅沁依偎在项云怀中，轻轻的说道：“你这些话怎么和刘三差不多，那我是不是要学芸曦，也踢你一下呢。”项云笑了笑：“怎么样都可以，只要是你。”

过了很久，雅沁离开了项云的怀抱，面带歉意的说道：“我很累了，想回竹云轩，墨梅霜雪怕是要等下次了。”项云点点头：“不着急的。月落凡尘香如故，遍寻天涯却茫然。我明白你的心思，这棵桃花树我会找人带去桃花源的。”雅沁摇摇头：“不用了，就让它留下吧，你带走了她，那我的记忆就无处可去了。”项云点点头，扶着雅沁，离开了小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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