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娜瞟了我一眼,“小姑娘家家的知道那么多干嘛。”
“人家好奇嘛……”我小声嘟囔。
就当我以为老板不会满足我的八卦之心时,她却从靠墙的玻璃柜子里取出一只古董单筒望远镜,随手递给我说:“自己看吧,我要回去去睡觉了。”
安娜头也不回地走出了古董铺,甚至都没等我问清楚望远镜的使用方法。
“这玩意到底怎么用啊。”我把望远镜从左手摆弄到右手,转动着上面的卡扣,最终,犹犹豫豫地将它放到了我的眼睛前。
突然,我的灵魂仿佛被吸进了望远镜中,眼睛穿越重重时空,层层迷雾,最终落在了一个灯火绚丽,香艳缤纷的舞台上。
舞娘们穿着高叉旗袍,正在卖力扭动着身姿,极尽妖娆。
一众舞娘的中间,站着身穿小礼服的伊伊,她眼神魅惑,红唇娇艳,唱着的,正是混乱时期大上海的靡靡之音。
台下一个个富商贵少都被她迷得神魂颠倒,伊伊却仿佛没看见一般,似笑非笑地唱着,上扬的嘴角透着一丝凉薄。
深夜时分她下了场子,卸下厚重妆容,露出清丽白皙的脸,神态疲惫地走出舞厅,看到了在雨中撑着伞等她的那个人。
伊伊没有理他,伸手拦黄包车。
“伊伊小姐。”他走上前,伸手拦住她,却与她保持着一段尊重的距离。
伊伊笑了,笑里带着讽刺,“陆少,侬挺执着啊,不过侬一个还在上学的学生,做这些么意思的事做什么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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陆庭坚急了,辩解道:“我虽是个学生,但是对待情感之事却是认真的,伊伊小姐,我是真心看重你的。”
伊伊仿佛听到了什么极可笑的事,大笑出声,笑声同其他风尘女子并无二样,“陆少,侬看清楚啊,唔是个歌女,歌女晓得伐,每天卖唱卖艺陪笑的女人,陆家能让侬娶一个歌女?做姨太太唔是不做的啦,唔要做也是做唯一的夫人,再说了,唔伊伊才不会看上一个什么都要靠家里的柔弱学生。”
伊伊轻蔑地瞥了陆庭坚一眼。
“我没有什么都靠家里。”陆庭坚不服气地说。
“哈,那侬送给唔的那些花篮,都是侬自己赚钱买的?”伊伊的手轻轻一摊,不置可否。
“是不是只要我能自己赚钱,你就考虑跟我约会?”陆庭坚很认真地看着伊伊。
伊伊看着陆庭坚满脸认真的样子,突然想要逗他一下,她向前探了探身子,在陆庭坚耳边软糯糯地说:“钱嘛,肯定要有的,但是啊,唔更中意男子汉,真正的男子汉,不过嘛,侬的样子倒是蛮好的啦。”
伊伊在陆庭坚的脸颊上轻轻啄了一下,随后跳上最近的一辆黄包车跑掉了。
陆庭坚却仿佛被勾了魂儿一样,留在原地怔愣着半天都不曾挪动地方。
这件事后的好几个月,伊伊都没有再见到陆庭坚,她只当是富家公子哥的新鲜劲儿过了,或是被她那夜的话吓到了,再也不敢过来了。
这件小插曲伊伊倒也没太放在心上,欢场上的过客就像天上的星星,今天在这里明天在那里的,从来没个定数,她可不像一些脑袋不灵光的姐妹,在风月事上还追求个什么长久,么得意思。
这个动荡的年月,怎么平安地活下去,怎么漂亮地活下去才是要紧事,光小报上今天死个高官,明天死个日本人的就已经够吓死个人了,她伊伊只想要漂漂亮亮地活着,其他事嘛,与她都么得关系。
陆庭坚是在半年后重又出现在伊伊面前的,她看着他,生平第一次为自己说过的话感到后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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