由于时疫,靖王和二皇子的禁足自然也形同虚设,第二日,明容便叫人带了几盒麻黄、桂枝、白芷等,送到靖王府,自然也随着她查到的结果一起。
几处城门口搭建了临时供城外涌入的难民栖居的棚子,幸而开春了天气转暖,否则怕是也难挨。
三日后,没有了大量涌入的人流,城中开始时的慌乱渐渐平息,然而时疫仍在蔓延,城南和东西市周边更显严重,有的坊区已经整个封闭,城里的几家药铺自组织了些郎中去病坊和草棚诊治,宫里也增派了太医去往城外。
皇帝虽无后宫佳丽三千,到底女官也有许多,郑皇后组织了后宫众人,捐了些饰出来,换了给无家可归的百姓买些褥子和米粥。
大梁国库自然充足,郑皇后此举只是为了做给人看,各家达官贵人心里也都门儿清,当下便组织了家丁童仆设了粥棚,也捐了许多被褥草席。只是贵人们也怕染病,大多在城北做做样子也就罢了。
忠勇侯府的众人思来想去,城南的片区怕是进不去的,进去了万一带了病回来,对街坊也是不好,在城北做样子固然也没什么意思,倒不如将药材、米粥和被褥,托巡街的卫兵带进去。
“明容,你跟着钟妈妈去看看,这些东西要怎么弄。”程夫人吩咐道。
明容乖乖应声,在钟妈妈眼神示意下快步跟上。
“姑娘从前在灵州应也见过,不必老婆子多教。”钟妈妈微笑道。
明容只是摇摇头:“当时的赈灾自有朝廷命官负责,我不过探望灾民便罢了,况且也许多年过去了,当时又受兵马冲撞,后来只顾着别的事情,还请您老人家多教教我了。”
钟妈妈笑了笑没有说话,先带着明容到府里的大厨房,这里平日里是不给主子们做饭的,都是负责下面人的一日三餐和点心,逢年过节也做些席面。
“病坊和棚子里住的,大多是病人和长途跋涉饥一顿饱一顿的灾民,因而面食只做的少些,挑那年轻力壮的拿力气换,余下的粟米粥也要做得薄,否则伤肠胃,这些姑娘应该都知道。”
明容点点头。
“还有这个。”钟妈妈指了指,一个帮工往大锅里撒了一把碎石,明容眉头一皱,正想出声制止,钟妈妈抬了抬手,“坊区难免有些爱不劳而获的,撒了这些,他们不来抢,一来舀到碗里不至于全吃了去,二来粥没那么适口,也不至于把人养刁了日后赖在这里不走。”
这明容倒是不知道的,她从前在灵州也见米粥里混了沙子,但也只当是西北风沙大,也是难免的事,并未多心。
“日后姑娘嫁到靖王府,府里的下人不比咱们家,都是阿郎军营里士兵的亲眷遗孀,没有奴契也自然忠心不二,到那府里头,对下人也是如此,宽厚是一回事,但也不能全是宽厚仁心,不懂得藏着锋芒,不然叫人欺负了去。”
没想到钟妈妈会说这些,明容一时不好意思,挠了挠鬓。
钟妈妈替她把散落的一绺头别在耳后,面露慈爱道:“姑娘别嫌我老婆子鄙陋,只是老侯爷和长公主去得早,老婆子也算跟着夫人进府里的,斗胆托大,跟姑娘充个长辈,只希望姑娘日后过得舒坦。”
明容虽知道钟妈妈是个不卑不亢之人,但生怕她觉得自己因为她今日多言而心生不快,遂笑道:“您说的哪里话,外祖父和外祖母一年到头来也见得少,咱们府里除了阿爷和阿娘,明容也就最把您当长辈,说不好听了,我什么样您没见过呀?那穿着开裆裤满地跑还是您给兜回来的。”
“哎哟姑娘!”钟妈妈急得缩着脖子四下张望,明容说的声音小,好在没人听见,她方才笑得合不拢嘴,一边拿手捂着,“多大的人了说话这样没个遮拦,到程老太太跟前可收着点,没的叫她骂我老婆子把姑娘教坏了。”
“这哪儿能呢?”明容笑眯眯,亲厚得挽着钟妈妈的一条胳膊。
侯府人少,厨房里还有外面临时雇来帮工的,虽说钟妈妈是侯府里得力的老妈子,他们也不敢怠慢,不过明容这也算是再给足了她面子了。
跟着钟妈妈转了一圈回去,明容向程夫人汇报了所见所闻,程夫人满意地点了点头,叫钟妈妈先下去歇会儿,然后把明容留下陪她。
自从家里两个兄长都离家后,程夫人越把明容看得紧,外头又有时疫,便更不许她随便出门,不仅恢复了早上的请安,连早饭也要搬到诸言居吃,不过明容倒也没什么意见,她本就答应了徐光舻,哥哥们不在她要好好陪着爹妈。
从去年开始,侯府的账目渐渐分了一半到明容手里,程夫人便也闲下来了,又把自己冷落很久的笔墨颜料拿出来,每日一手端着茶一手拿着画笔,好不自在。只是现在心里想着儿子们,画几笔便要叹口气,画来画去,画面里最后总要多两个一高一矮的小人。
明容看在眼里,心里偷偷地笑,觉得这个娘也怪有意思,嘴上不乐意说,可画的画谁看了不知道。不知当年徐照朴追她时,又是个什么样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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程夫人现明容在一旁眼睛里满是笑意,好奇问道:“想什么这么高兴呢?”
明容朝那画努了努嘴:“阿娘嘴上不说想哥哥们,可画里画的都是,我在想,当年阿爷对阿娘穷追不舍,弄得遍京城里都知道时,阿娘可有画阿爷呀?”
程夫人正沉浸在思子之情里,被她问了个措手不及,饶是人到中年了,想起少年事也不免红了耳朵,别开脸道:“怎么连你爷娘的事情都编排了!”
“哎哟我不是编排!我就是好奇,好奇!”明容赶紧表忠心,扑到程夫人画案前,伏在上面竖三指。
毕竟从她睁眼起就觉得程夫人美得如明月幽兰,徐照朴虽说这些年爱蓄个小胡子,可当年也为着程夫人喜欢,脸上刮得光溜,虽不是那种白面郎君,可身高八尺,眉目英挺,走起路来步履生风,一穿战甲也是个鲜衣怒马的少年将军,料是名动京城的程夫人,怕也抵不过少女心思。
“有、有是也有的。”
程夫人扭捏了一会儿,转身从架子上去了一把铜锁,要去开箱子,明容一看有戏,立马跟过去,见程夫人趴在箱子边上,翻了半天,翻出几卷压箱底的画来,纸张微微泛黄,瞧着也有些年头了。
程夫人把捆束的细绳抽开,因为长时间卷着,纸面摊开了也有些微微卷曲,明容一手压着。
有的画里是一个俊朗少年立在马旁,有的是一张背影,坐在树下不知在做什么,还有趴在墙头的,也有坐在院墙上吹箫。
“阿爷还会吹箫?”明容有些诧异,从来没见他吹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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