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温庭玉的手顿了顿,听着林玉堂在自己耳边轻声说了两句,低声笑起来,推了林玉堂一下,又对程秋君说:「秋君,过来让大爷帮你,这林府大爷别的喜好没有,就爱给别人扮脸贴片子。要是他画错了,你照头就啐,咱们自个儿的脸面可不能让他给丢了。」
程秋君应了,坐到温庭玉身后的梳妆台前,正从镜子里看到林玉堂的眼。那眼似乎错综复杂的,全盯的是温庭玉。但他定睛一看,林玉堂看的还是自己,从镜子里紧紧盯着自己映在镜子里的倒影。他心里一晃,脸上飞着红霞就微微垂头,摸着台子上的铅粉笑说:「大爷肯给秋君画,是秋君的福分,别人求还求不来呢。」
林玉堂听言捅了下温庭玉的腰眼说:「瞅瞅人家这话说的,就你不给好话听。得了,自个儿画吧。」说着就到了程秋君的身边。
上粉揉红,吊了眼眉,程秋君看着林玉堂熟练的画着,也不知道是什么滋味。趁着林玉堂转身去沾松烟,转头看了眼镜子里的装扮,只见左眉微微高了右眉一点,他心里一窒,脱口而出:「大爷,这左眉高了。」
林玉堂闻言一顿,转过来看了看程秋君,眯起眼睛说:「得,又没注意。」说着就抬手在右边画了两下,站起来说:「自己画吧,我出去看看。」说着就走了出去,留得程秋君呆坐在镜前,半晌说不出话来。
唱完了堂会谢了赏,程秋君正在后面卸妆,突然听见林瑞在门口说:「程老板,大爷给您备了车,说晚上请您吃饭,让您务必赏个脸过去。」
程秋君闻言顿了顿,看着镜子里的自己,又看了看身后的温庭玉,咬了咬牙说:「林管家,您跟大爷说,我今儿晚上有要紧事儿,实在是对不住了。」
身后也正卸妆的温庭玉闻言也是一顿,从镜子里正对上了程秋君的眼。程秋君只觉得温庭玉的眼里暗暗划过一丝冷笑,又别开来去,看也不看他。
程秋君有点不忿,看着温庭玉便说:「师兄,大爷这样,整个儿就是拿咱们当八大胡同的姑娘了,他凭什么?」
温庭玉听言连顿都没顿,两手不停的擦着脸上的粉彩说:「你自个说呢?」说着突然手里一顿,紧紧捏着手上的巾子停了一会儿,苍白着脸走到脸盆边上,拿着皂角洗了洗脸,转头拿起自己的东西说:「我身子不舒服,先告辞了。」
当天晚上程秋君在自己屋子里,想着温庭玉说的那五个字,虽然什么都没说,又好象什么都说了。他想来想去,心里提心吊胆的,暗悔自己一时意气拒绝了林玉堂,只怕从今晚以后,他再没堂会可唱。
可大出他意料之外的是,从此林玉堂逢他的堂会必去捧场,水钻的头面,翠玉的镯子,流水一样的送到程秋君的手里。就这么过了两个月,程秋君再到林府,听着林瑞在门后说:「程老板,大爷给您备了车,说晚上请您吃饭,让您务必赏个脸过去。」的时候,他看着镜子里脂粉半卸,双颊绯红的自己,低声应说:「知道了,等秋君卸了妆就来。」
等第二天早上,程秋君醒来正看着林玉堂正在桌子前看书,听到床上的动静,转过头对他说:「想吃什么东西,叫下面人去弄。对了,以后你就住这儿,我已经叫人把你的东西都搬过来了。」
程秋君低声应了,下床从背后抱着林玉堂说:「玉堂,你吃早饭了没?」
林玉堂看着程秋君的样子,笑着把他抱到自己腿上,吻着说:「起来吃过,不过现在又饿了。」
四个月后,林府三爷放外差回来在家请堂会,听说了新红起来的程秋君,便请他过来唱一回。程秋君过去唱了,临走的时候林玉宏进了那小屋子,勾着程秋君的下巴说:「秋君,今儿晚上我还在盛隆楼请一桌,赏脸过来陪我吃顿饭。」
程秋君冷笑了一声偏过头,推开林玉宏的手说:「三爷,我今儿晚上有事,恕难从命。」说着便拿了自己的东西,转身就离开了林府。
过了没两天,林玉堂从外地回来,第二天晚上就叫程秋君到外面吃饭。程秋君打扮停当过去了,却看见林玉宏坐在里面,林玉堂却不知踪影。他心知不好,甩头便要走,却被林玉宏一句拦了下来。
「秋君,如今西直门那院子是我的了。」
程秋君一听之下万念俱灰,他原以为自己在林玉堂心里是不同的,可才四个多月的时日,林玉堂就把他象送礼一样送给了他弟弟。
当晚程秋君回去便悬梁自尽,亏的小厮机灵,听到声响不对就冲进去救人,救了程秋君一条命回来。
程秋君张眼的时候,正看到自己躺在床上。他极目四望,却是连林玉堂的影子都看不到。旁边的小厮知道他找什么,低声说:「已经通秉林府了,大爷知道以后,只说三爷喜欢您,让您以后定心跟着三爷,别……」他吞吞吐吐,直到程秋君捶床追问才继续说,「别再胡思乱想,守好自己的本分是真。」
程秋君听言,脸色灰白的倒在床上,跟着就是几日不吃不喝。林玉宏来看过一次,程秋君对他却不理不睬,只问大爷什么时候过来,气的林玉宏掉头便走,再也没来过。
那小厮跟了程秋君四个多月,好歹也有了感情,不忍见他这么糟蹋自己,拿着粥坐在床边说:「爷,你好歹吃点。跟您说句老实话,大爷这人就这样的。原来那个黄巧梅,以前跟北京城里的名声,不比您现在的名声大?那也是个死心塌地的,可大爷那,越是死心塌地的越不喜欢,才跟了半个月就腻了。那主儿也是我伺候的,一哭二闹三上吊,老娘子闹的都没他厉害。可大爷呢,连看都没正眼看过,由着他闹腾。最后哭坏了嗓子大爷也没问过。这下好了,倒了嗓儿,谁还要他?如今的下落您也知道了,沦落得去跑龙套。想担大梁?那些江湖草台班子都未必要他。您说?值得么?再者说,大爷是向来是不屑和别人抢东西的,三爷都开口了,大爷哪还会留您。爷,您就认命吧,再说三爷和大爷不一样,三爷虽卤莽,可是个长性子。这俩都是林家的爷,您跟哪个不是跟?何必非惦念大爷一个呢?」
程秋君听着那小厮在耳边说来说去,无非就是一句:「大爷不会再见你。」他虽心里知道,可终究不肯认命,总想让林玉堂亲口绝了他的想头。他左求右求,还求到了林玉宏的头上,终究等到了林玉堂过来。
林玉堂过来,果真是绝他的想头来的,连坐都没坐,只站在床边说了一句:「以后定心跟着玉宏,别辜负了他,不然我这当哥哥的不会放过你。」
程秋君看林玉堂出去的背影,头一晕便昏倒在床上。之后大病了一个多月,幸好没烧坏了嗓子。林玉宏来看过几次,亲手喂过他几次药,程秋君心头也有些动容,终究随了他,从此定心跟着林玉宏。
一日林玉堂包了大戏院请几个回京述职的一品大员,把当时北京顶尖的几个角儿都请了过来,里面不但有程秋君,还点名要了温庭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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