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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顺呆了一下,还没反应过来,又听常二爷说:「骨头上的事情,还是要跌打师傅来看看的好。李镇统,你今儿护好了温老板,别让他动到左手,我去请王子山来看看。」
李顺楞了一下,请大夫让人上门去请就好,何必要常二爷亲自上门?他又想起这王子山是德高望重的武林泰斗,旋即明白过来常二爷亲自去替温庭玉请的意思,端的是怕对方因为温庭玉是个戏子而不屑上门。他点了点头,又咬了咬牙问:「您受累了,只是……这肩膀的骨头裂了,还治得回吗?」
常二爷皱著眉头,摇了摇头说:「李镇统,这骨头上的事情,要懂功夫的师傅来看才好。我不能妄下断言。」说著他仔细把著温庭玉的颈脉,沉吟了一阵又说:「砒毒还余在身子里,回头醒了少不得折腾,李镇统,这伤到了骨头不能上药酒散瘀,您把伤药涂上去,再用长布条把左胳膊和身子绑到一起,再找块三角型的布,把前臂托吊起来。回头折腾起来的时候注意著点。」
李顺见常二爷说的严肃,心里一沉,他盯著自己的腿,终于问了出来:「二爷,这……会不会落下什么毛病?」
常二爷下了炕,一边穿鞋一边说:「一切都要等王师傅过来再说,李镇统,这大冬天的,您还是赶快给温老板盖上被子吧。等醒过来,少不了上吐下泻,砒毒没什么其他解法,还是煎了苦草绿豆汤喂下去,等消停下来再喂参汤护元气。」
他想了想,终究转过头对正侧身抓过被子的李顺说:「李镇统,我有句不合适的话,不知道当说不当说。」
李顺一怔,点头说:「二爷,您有话就直说吧,还跟我见什么外?」
常二爷点了点头说:「那我就直说了,李镇统,您想过没有,有您在温老板身边,他几乎天天在鬼门关口打转,这身子骨好了又坏,坏了又好。不瞒您说,这次温老板的身子毁得厉害,被打成了那样再喂砒霜,换了第二个都难活下来。再有他的身子一直不好,这次闹得狠,恐怕没有几年的时间是难好起来了。」
常二爷顿了顿又说:「李镇统,我这个人向来是信命的,一命克一命,您想过没有,要这么下去,温老板恐怕早晚有一天会……」他看著李顺突然顿下的动作,叹了口气又说:「这都是命,您琢磨琢磨吧,我先走了。」说著就离开了镇统府,往王师傅的药馆去了。
李顺拉过被子裹在温庭玉的身上,自己打开炕柜拿出伤药,轻轻的替他上药。耳朵里听著温庭玉紊乱的呼吸,偶尔还会低低的溢出痛苦的呻吟,他抬头看了一眼,只见温庭玉的脸不正常的潮红著,眼睛紧闭,睫毛也微微的抖著。
他抬手替温庭玉擦了擦汗,摸了一下他微烫的脸,知道这是常二爷说的砒毒未尽,扰的温庭玉脉像紊乱。李顺见他还没醒,也不想叫醒了他,只低著头继续替他上药,只是他的心和温庭玉的脉象一样,乱成了一团。
常二爷那没说出来的话他明白,一命克一命,这么下去,温庭玉早晚有一天会被他克死。李顺想著常二爷的话,知道这些话每句都在理,温庭玉的身体,怎么说还是为了他搞成了今天这个样子。这七八个月里的果,说到底也都是为了他这个因。李顺想到了离开两字,但又想到温庭玉最怕的便是自己离开,八年前一别换了温庭王七年的堕落痛苦,也换了他七年的妒恨自责。如今若是再走,无疑是给自己和温庭玉心口一刀。
虽然常话说的多,没人离了别人活不下去,李顺低头贴著温庭玉的额头想,那样活著对他们俩来说,和死了有什么分别?不过是比死人多口气儿罢了。过了七年这样的日子,他们还没过够吗?常二爷是个看透的,又是这么多年一直看下来的,让他琢磨琢磨,想必不是让他琢磨怎么离开温庭玉。
命啊,李顺眯著眼睛想,他是半信半疑的,段棋瑞曾经跟他说过,命这东西,好就信,不好就他XXXX的不信。况且徐营统也对他说过,行军打仗,就算手下人都信老天,当统领的也得信自个儿,什么祭天谢祖都是给下面人看著定心的。
但是在温庭玉身边,他却总是充满著无力感,李顺轻轻抚著温庭玉肩上的乌紫,觉得心似乎被大力绞著。如果说八年前是因为他好高骛远,是因为他年轻气盛,那么现在这算什么?如果他那时是强带温庭玉走,两个人一定是一条道上走到黑了。但当他以为他选了那条通向未来的路的时候,却是把温庭玉推到了悬崖边儿上。
难不成果真是一命克一命?李顺隐隐想到了常二爷话里的意思,却怯懦的不敢去抓。旁边四儿端著托盘进来说:「大爷,常二爷吩咐下来的布准备好了。还有,您的药我放这儿了,大爷,您前几天还下不来床呢,您对爷好,可不能把自己的身子搞坏了。不然,爷他……」
李顺点点头,不等四儿说完,拿过药碗一口气喝了。他抹了抹嘴说:「四儿,以后我的药,煎好了放厨房,我自然会去喝。还有军杖的事情,你传话出去,暂时先瞒著庭玉,知道吗?」说著拿过布条,叫四儿上炕帮他扶著温庭玉,细心替他把肩膀绑好。命不命的,他打算丢到一边不想了,总之如今两个人好歹都是保了下来,以后他也绝不能再由著自己的性子行事。说到底,李顺看著温庭玉想,他现在终归是个有家有室的男人了。
腊八的时候,段云漪正眼几个平日的私交好友在家里起了诗社。几个女孩子正联诗吃酒玩的高兴,忽听外面有人来报,说是从李镇统府来的人求见小姐。
段云漪一听就急著说:「你叫那人等著,我马上就来。」说著就对旁边的女孩子说:「你们先玩,我去去就来。」
这几个女孩子都和段云漪是手帕交,一听就笑作一团说:「看把你急的,诗才联了一半就要去见人。这不过是来个下人,若是李镇统亲自来找你了,你怕不把我们都赶走的。」
段云漪脸一下红了起来,不依的伸手要捏旁边那女孩的脸说:「呸!李镇同说不定找我有急事呢,偏你们想的龌龊。」
那女孩一边躲一边笑著说:「呦,人家一个镇统,能找你这小姐有什么事?这以是不不是行军打仗还要找你这夫人出主意?」
段云漪听得脸更红了,啐了一下说:「不跟你们这些刀子嘴的浑说了,我先出去,你们先玩著。」说著就往外面走。
她听著后面的笑声笑的更起劲了,心里却自己知自己事。李顺从来不会遣人上门来专门找她,就连上次出了那么大的事儿也是静心在镇统府等她的消息。况且袁世凯转著弯的让她娘告诉她,李顺这人恐怕是个好男风,少近女色的。让她仔细考虑清楚了,他才好开口替她做媒。
段云漪自己也拿不定主意,她看袁世凯这样子是不大赞成这桩婚事,她爹向来不管家里的事儿,而她娘也不愿意她嫁给个好男风的。可她就是喜欢李顺,不然这么多年下来,她能见到李顺几回?要能舍弃这份感情,她早就舍弃了,何必为他做那么多?段云漪想来想去也想不出个所以来,昨儿她娘还问过她到底考虑清楚没有,这事儿总不能一直拖著。她咬了咬唇,终究还是拿不定主意,心想不如回头再小心的问问人家的意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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