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出,“与君媾新欢,托配于二仪。充列于紫微,升降焉可知。”
三出,“贱妾茕茕守空房,忧来思君不可忘。”
四出,“有美一人,婉如清扬。妍姿巧笑,和媚心肠。”
五出,“别日何易会日难,山川悠远路漫漫。”
六出,“音声入君怀,凄怆伤人心。心伤安所念,但愿恩情深。”
七出,“惟离居之可悲,廓独处于空床。愁耿耿而不寐,历冬夜之悠长。”
十年夫妻恩义,今日始断绝。
临近登车了,任霜一边扶着车衡,一边将我手心抓得很紧,从厚厚的袄袖里取出一串亮晶晶的东西,交给了我。
是当年那串遗落在床缝里的战国水晶项链。
“这是我最珍爱的,也许并不贵重,却是我姨母留给我最后的念想。你留着它,我才能活着。”
我并不解何意,见她心意已决便收下。可任霜转身那一刻,有个死掉的小孩儿,在我心底唱起了那熟悉的童谣:
新妇初来时,小姑始扶床;
今日被驱遣,小姑如我长。
勤心养公姥,好自相扶将。
初七及下九,嬉戏莫相忘。
“阿姊!你不是缨儿的二嫂——”眼角晶莹的泪珠被寒风吹落,我在身后叫住了她,“请记住!你是乡党名族任氏、丁氏之女,你是任霜,你是你自己!”
任氏点头,连连说好,端坐在车厢中,自己给自己盖上了红盖头,仆夫也掀下了帷幕。
朔风呼啸,返乡的车驾孤零零地远去了,我抱着腿独自坐在石狮子边的青砖上,不知过了多久。
……
“起来,雪地里冷。”
我缓缓抬头,被蛮横拉起的那一刻,半身积雪都被一双温掌抖落。
“是你。”我失神地推开夏侯尚的臂膀,转身就要离开曹丕府。
可走了数步,我突然现不远处的雪地里有着异样的东西。定睛再看清时,已吓得魂飞魄散,快步上前捧起那抔雪。
“阿姊,阿姊——”
车辙印已快被大雪掩埋,可猩红的斑斑血迹,在皎洁如素衾的雪地里格外显眼。不祥的预感涌上心头,我害怕得身躯直抖,我开始往车驾离开的方向狂奔而去。任凭夏侯尚在身后如何呼唤,也不回头。
那天飞雪漫天,那天梅树枝被大雪压折,那天至尊的丞相长公子府门前长街,大雪覆盖出城十里,车辙印雪十里,鲜血涂地十里。
我在童谣声中,循着大雪掩盖不净的血迹,泪眼婆娑,恍惚走过邺城最冷清也最富庶的青砖街巷。我以为那样落泪、那样悲观倒是对得起自己了,却在追上的刹那,悯惜地停下了坠崖的脚步。
那个纯洁善良却命运悲苦的姑娘,那个被逼得在车驾中自杀的“新妇”任霜。她被时代抽干了鲜血,将被埋葬在无人问津的烈女井中。帷幔徐徐拉开了,仆婢们跪地失声哭泣,她却藏着一张姣好的面容在红盖下,微笑安详。我上前紧紧抱住她的手臂,她那时看不见也听不见,可我知道,如果我不握紧她的手,她就会觉得这个世界没有人爱她了。
逝去的终将重来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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